小说下载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红楼]晴雯励志记 作者:东方玉如意 文案 晴雯重生,再续红楼旧梦,克服自身缺点逐渐成熟起来,走向属于自己的灿烂人生!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平步青云 红楼梦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晴雯 ┃ 配角: ┃ 其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元旦: “放假了,放假了,赶紧滴张姐。”李姐一边把办公桌上的零食塞进包里,一遍招呼着同去看电影的张姐。“哎呦,这怎么还有份文件?哦,丁叮,这是主任要的计划书,压在巧克力下面忘了,你抓紧弄好。” 一页纸轻飘飘的落到丁叮桌子上,没等她说话,两位“老资格”的大姐就携手而去。 “怎么不早说,真是的,难道我不放假吗?”丁叮气鼓鼓的。 “算了,我陪你加班吧。早点弄好了,安心的出去玩三天。”陈雯拿起文件细看。 丁叮起身把企划部的门关好,回身说道:“这个不急,陈雯,先说个大事。你听说咱单位跟深圳方华集团的合作项目了吧,去深圳一年,你去不去?” 陈雯眨眨眼,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不想去,我觉得在北京挺好的。国企的生活安稳,虽然工资不如深圳那边多,可是我还有副业呢,总收入不低啊。” 丁叮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就是国企把你这个人才浪费了,我知道你总收入不低。可是,你没听说咱们单位要裁员么?企业在剧烈的竞争下快要生存不下去了,不转型没活路。据说这次是试点,抽调精英去深圳学习,年底就裁员。” 陈雯托着下巴想了想:“这样啊,要不咱就争取一下。” 圣诞: 陈雯从电梯出来,路过企划部时看到虚掩的门,忽然产生了想进去转一圈的想法,毕竟是从前的办公室呢,里面的人也都是自己最熟悉的老同事。 “哎,你说陈雯升了副总以后,咱们是叫她名字还是叫陈总啊?”这是张姐的声音。 “咳,那还用说,谁不想摆个官架子啊。”李姐嘴里含糊不清,好像正吃着什么。 “你说才一年的时间,她就连升三级,这上哪说理去?” “哼哼!一个女人如果年轻漂亮,想往上爬还不容易么?” 陈雯的手微微一抖,愣在那里。 若要按她从前的脾气,只怕一脚就踹门进去了,可是在深圳摸爬滚打一年早已磨平了棱角,她已经能够充分控制自己的脾气了。陈雯觉得进去和她们理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白添一肚子气还可能闹得满城风雨,算了。她转头要走,蓦地发现丁叮正站在面前。 丁叮没说话,拉起她的手腕走出一段安全距离才说道:“陈雯,你别生气,枪打出头鸟,国企一直不就这样么?” 陈雯勉强笑着点了点头:“清者自清,这一年我付出了多少辛苦,丁叮你是知道的。走吧,到我办公室说吧。” “好啊,我正想参观一下副总的办公室呢。”丁叮高兴地跟着陈雯走向走廊的尽头,进入了宽敞明亮的副总办公室。“哇,副总的办公室就是气派啊!” “压力也很大。”看着四处打量感叹的丁叮,陈雯苦笑。“这一年确实变了很多,但是我们俩还是最好的朋友。” 丁叮回头会心一笑:“是啊,今晚我们一起去吃大排档吧,老地方。” “今晚……”陈雯无奈的笑笑:“有个很重要的饭局,关系到收购以后的第一笔大生意,霍总和朱总都要去,我也不好请假。” 丁叮的笑容僵在脸上,抿了抿嘴角说道:“好吧,当了副总自然是很忙的,改天吧,我先走了。” 陈雯赶忙拉住她:“明天吧,明天我请你吃烤串,就咱们常去的大排档。” “陈雯,你不用紧张,虽然我对你也是羡慕嫉妒,但是不像他们到了恨的地步。我们永远是好朋友,不在乎这一顿饭。”丁叮耸耸肩,笑着拉开门。 陈雯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她一看屏幕显示是大老板,不敢怠慢:“霍总……” 丁叮低头苦笑,转过身从外面把门关好。 陈雯接完电话开门再找丁叮,已经看不到人影了。按照老板指示,她迅速穿上外套下楼,霍总的车已经等在楼下了。 “陈总,请。”司机毕恭毕敬的打开左后方车门。 “小陈,你今天跟我的车走,我给你说说晚上这个饭局要注意什么。”霍正是深圳方华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刚刚收购了北京这一家宣布破产的国企。原来的总经理朱槐暂时没动,提拔陈雯做了副总,从各方面重点培养,有将来取代老朱的意思。 “好的,霍总。”司机关上车门的同时,陈雯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驻足凝望的几个员工。 霍正谈工作向来条理清晰,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交代的清清楚楚了。陈雯频频点头,用心记住。 “霍总,您这感冒刚好,不适合喝酒吧,要不要中途退席?” “嗯,我去把主要的事谈了,就找借口离开。一会儿我告诉老朱多替你挡挡,不过啊,你今天怎么也逃不过去。”霍正扭头笑呵呵的看向陈雯。 “您放心吧,霍总,一瓶红酒,几瓶啤酒我还能撑得住。”陈雯咬着牙点点头,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 “哈哈哈,小陈,你呀,能喝就喝,喝不了也别硬撑,看你这架势倒像是要拼倒一桌的。”霍正脸上是一贯的平和沉稳,笑起来也是儒雅亲切的。 陈雯觉得霍总是非常完美的一位领导,虽是年过半百可心态很年轻、谦虚平和、博学多才,经商多年却是儒商而非奸商,作为大集团的老总却没有一点官架子,爱好就是琴棋书画,而非吃喝嫖赌。 “霍总,我觉得自己很不成熟呢,内心也不够强大。”陈雯低下头,没敢问:我能做好这个副总么?在领导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自信,这是职场大忌,可是陈雯不想在一个好人面前硬撑。她始终认为:职场上能力最重要,就算得到了很高的职位,如果能力不够,无法胜任工作的话,上面交代的任务完不成,下面的员工不服气,尴尬的位于中间也是很痛苦的。 霍正轻笑:“傻丫头,有个三行定律你不知道么?第一,你要自己觉得行,第二,有人说你行;第三,说你行的人行。你有多大潜力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给你这个舞台就好好干吧,你没问题的。” 陈雯点点头:“霍总,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把工作最好,不辜负您的期望。” 霍正看看手表又望望前面堵车的长龙:“你呀,就不能说点轻松的话题,三句话不离工作。” 陈雯抿抿唇由衷的说道:“我觉得这辈子最高兴地事就是遇到您,一下子就改变了我的人生,您就是我崇拜的偶像,值得我终生学习。” “哈哈哈,”霍正朗声大笑:“你才多大?就说这辈子,一辈子还长着呢,我老了,你可别崇拜我,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霍总,我觉得开展业务不难,难的是管理,是处理人际关系。您说我以后应该注意什么呢?” 霍正敛了敛笑意,温和地说:“小陈,你本性是个好孩子,正直善良、敬业能吃苦,也聪明有口才。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也是考验你的时候。比如《红楼梦》里的晴雯,你还记得她的判词么?” “记得: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陈雯平时最爱看书,尤其爱看红楼。 “风流灵巧招人怨,你现在应该也是被人羡慕嫉妒恨的,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而是你比他们强了。这个时候就要注意低调,不可张扬,对人说话要谦虚诚恳,做事要摆得上台面,不要去争些无用的虚名,对别人尽量帮助却不需人家记住你的恩情。诶,对了,对晴雯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一方面是社会的悲剧,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不会做人。” “不错,晴雯正直,她虽然不富裕,但她绝不会偷拿私占。所以她容不下偷了镯子的小丫头,又打又骂也是恨铁不成钢,可是她完全可以用另一种形式来教育这小丫头。她喜欢宝玉,却恪守本分,这本是好事,没想到被人陷害了。所以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陈雯接口道:“我觉得她不该喜欢宝玉,贾宝玉那么懦弱的人,根本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如果是我,我就要选择一个沉稳大气有担当的男人。” 霍正不在意她把话题扯远,摇摇头笑道:“别傻了,如果你是晴雯,你又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 陈雯刨根问底儿的劲头上来了,追问道:“如果我是晴雯,您希望我怎么样呢?” 霍正望望外面堵得死死的车队,百无聊赖的转头看向路边的霓虹灯,温和道:“我希望你弥补晴雯的缺点,戒骄戒躁,三思后行,好好活下去,活出幸福、精彩的人生。” 陈雯低头不语,回想起初到深圳时,自己心直口快的脾气就被霍总笑言有些像红楼里的晴雯。无论现代还是古代,风流灵巧都会招人怨,怎么躲开明枪暗箭,走出一条光明大道呢? 那天晚上陈雯喝了不少,霍总走后,狡猾的老朱把她当做挡箭牌挡在了前面。为了让客户满意,陈雯也只得豁出去了。头脑一直是清醒的,但是脚下已经走不成直线了,庆幸的是在白酒、红酒的后劲上来之前,陈雯总算平安回家了,胃里烧灼的难受,大脑兴奋睡不着。她顺手拿起床头的《红楼梦》,随手一翻,正是“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美优伶斩情归水月”。看书许是有助睡眠吧,她缓缓合上了眼,耳边回想着霍总的话:“我希望你弥补晴雯的缺点,戒骄戒躁,三思后行,好好活下去,活出幸福、精彩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写晴雯并不是因为我特别喜欢她,她有可爱之处,却也存在不少问题。我觉得自己有着和晴雯一样的不少缺点,说话太直、爱得罪人、不会低调做人、不会左右逢源等等,这些都是职场大忌。因为工作勤奋、业绩好,被各位领导赏识,却也被人羡慕嫉妒恨着,如果不能避开冷枪暗箭,恐怕莫名其妙的就完了。写作此文和大家共勉! 欢迎讨论…… ☆、重生红楼艰难求生 抬起沉重的眼皮,陈雯首先转头看向床头柜上的闹钟,昨晚好像喝了不少酒,不知道是不是睡过头了。 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几把红漆斑驳的椅子,桌上有两个硕大的粗瓷大海碗……陈雯闭上眼甩了甩头,蓦地睁开眼,还是一样的景象。转眼看看屋子,哪还是自己的房间,这分明是古装剧里面的场景。靠墙的炉台上一个黑色的大沙壶定住了她的视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宝玉看望晴雯时用一把黑色茶壶倒水的情景,难道……不会吧? 错愕之际,门外传来脚步声,草帘一动,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拖着一张草席进来,陈雯恰在此时觉得嗓子眼干痒,咳了一声。男人惊觉回头,看到她星眸半展,吓得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你……你……晴雯……你诈尸……没死?”从他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和清楚的“晴雯”二字,让陈雯逐渐肯定了那个荒唐的想法。 “我没死,还活着。”声音干涩沙哑,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 男人瞪着眼睛盯了她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拍屁股上的土,就跑出门去。不多时,随着他进来了一个美艳的妇人,二人来到床边仔细端详了一番,面部表情由惊疑到难以置信、又转为失望,最后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别走,”陈雯不得不迅速确定眼前的情况,再死一回也未必能穿回去,无论这是梦境还是天意,总之活下去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我要喝水。” 多混虫夫妻站住脚步,回过头揣着手望向她,却并没有倒水的打算。 陈雯忽然想起,贾府应该是给死了的晴雯一些丧葬费,至少也得几两银子,这对他们夫妻来说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如今“自己”活过来了,这银子怎么跟贾府交代?添一张嘴吃饭、吃药,自然也是开销。 目光掠过长春凳上的大包裹,想起袭人似乎在晴雯被赶出来之后派个什么老妈子送了一趟东西,应该值些银子。 “我知道,我活下来会给你们添不少麻烦,咳咳……但是……那一包东西也能卖些银子,最近吃药喝粥的花销应该还是够得。你们挑几样值钱的拿去卖了吧。”强忍着说完这几句,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多混虫看向那个大包裹,脸上露出了笑意,觉得妹子说的在理。刚往那边走了两步,被媳妇一脚踢在腚上。“你傻呀,那东西别人还能拿走?” 如果老人有大笔的财产再遇上一个不孝独苗儿子,这个儿子一定恨不得他早死,这样财产就到了自己手里。哪怕给老人看病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儿子也不愿花,因为这样属于自己的遗产会减少。 多混虫平时不聪明,在这种钱财的算计上却也脑子快,瞬间明白过来。晴雯若是死了,东西都是自己的,丧葬费也能省下大半,不用愁被贾府治个谎报死讯的罪名。如此还是让她继续死去吧。 陈雯也很快明白过来,对付这种势利小人讲亲戚关系没用,即将到他手里的东西也没用,得让他明白自己活着的价值。 “给我口水……你们听我说,我活着对你们……咳咳……有好处。” 夫妻俩半信半疑的互相看看,灯姑娘倒了半碗凉水给她。 喝下水,嗓子眼舒服多了,陈雯理了理思路慢慢开口:“我也想通了,什么宝玉不宝玉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好吃好喝才是正经事。我现在正是好年华,养好身子也还有几分姿色,不如嫁到富贵人家做小妾。吃好穿好,也能救济你们,哥哥嫂子觉得这样不好么?” 多混虫看看媳妇,又看看晴雯,嗫嚅道:“好是好,只是我们已经给贾府报了死讯,如今……这可怎么去回才好?” “这也简单,只让他们以为我死了吧。你可买一口薄棺,把这张席子放进去,简单出个殡就完了。一个被撵出来的人,不会有人关心了。” 这夫妻俩本是那贪财腹黑的人,平时只恨没有一门子好亲戚接济些,到门口合计了一会儿,觉得晴雯说的在理。既是她愿意给有钱人家做小妾,以她的模样身段儿,自然是不愁没有买主。如此便可得一大笔钱,说不定这一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王夫人明确说了得了女儿痨的要火化,薄木棺一烧谁管它里面有没有人。将来嫁入富贵人家做小妾也出不得门,见不了外人,此事应该不会败露。 在利益的诱惑之下,夫妻俩决定冒险试一回,趁着雇的抬棺人还没到,匆忙把席子扔进门口的薄棺,又捡了一床没法睡的破棉絮扔进去。关门上锁,多混虫敲好了钉子,刚好雇佣的人赶到,他们潦草的送殡去了。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陈雯身体逐渐恢复,对着铜镜照照,才发现这晴雯竟是比自己原来的容貌漂亮许多。身姿袅娜、眉眼风流、肤质滑腻、勾魂摄魄,这还是病刚好,若是今后调养得好,那还了得? 月亮被乌云遮挡,屋里黑漆漆的一片,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原本还想自己做个小买卖也能谋生,只是缺乏本钱,侧面向多混虫打听了一下,被他好一顿嘲笑。这个社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太平公正,街头的泼皮无赖多得是,一个女人想在街上摆摊根本就是混不下去的。这是个男权至高无上的世界,连裁缝之类的活儿都是男人干,想做女工都难。 难道只能走晴雯的老路,到大户人家当丫头么? 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月亮露出了小半边脸,她无心欣赏月色,迷迷糊糊的睡去。 鸡刚叫过两遍,多混虫夫妻就把门拍的山响,他们可不是这么勤快的人。陈雯迅速穿好棉衣棉裤开门,却见两夫妻满脸堆笑的挤进门来。 “晴雯哪,咱们家的条件你也知道,这些天给你买药、做好吃的,就是你那两个银镯子也早就吃光了,连我的体己钱都没一分了。你说这可怎么是好?”灯姑娘揣着手叹气道。 陈雯低头不语,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灯姑娘见她不说话,就接着说道:“要我说呀,哪里也不如贾府好,吃穿都没的说,宝二爷对你也另眼相待。虽是二太太把你撵了出来,却不是老太太的主意,若是你去哭着求求老太太,说不定还能让你进去,大不了当个末等丫头,可也能混口饭吃不是?虽说是报了你的死讯,我们也可以说是把你送到乱葬岗见你有口气儿又拉回来了。只是姑娘心气儿高,不知能不能受得了上上下下的闲言碎语。” 陈雯平静的抬头:“去贾府这条路就免了吧,就算去也去别的府。” 听了这话,他们没有半点吃惊,反而如释重负的高兴起来。多混虫笑道:“原还怕你舍不得宝……”他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看我这嘴,不提那些没心肝的,昨晚上喝酒我听他们说了一件好事。有个进京送礼的知府看着京城的小妞水灵,就想买两个回去做小妾,出价可高呢,可见有钱。听说也是读书人,脾气儿好着呢,你跟了他,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去贾府强。” 陈雯冷笑了一声,问道:“多大岁数?” 多混虫挠挠头:“也就五十上下吧?” 陈雯强压怒火没有发作,他们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刚开始为了保命自己不也是这么糊弄他们的么。“一个半百的知府有什么前途,要我说,不如让我进京城的大富大贵之家当丫头,若是当上个大少爷的小妾,岂不是富贵的时间更长,离得近也方便照顾你们。” 多混虫愣了一下,很快点头如捣蒜:“对对,还是姑娘有脑子,我这就去打听哪家缺丫头。” 他撩腿就走,灯姑娘疑惑的看了陈雯一眼,抿着嘴想了想却也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午饭陈雯简单的炒了一点青菜,就着两块红薯吃着,却见多混虫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连说好消息。原来是西平王府正在招募丫鬟,很多人已经去争抢名额了。 “你快梳洗打扮一下。”多混虫把这事看重的简直像是在选王妃。 “知道了,你先到门口等我吧。”陈雯简单的收拾了一点东西,从灶膛里扒拉出一点草木灰,用水调了,拿簪子轻轻点在脸颊两侧。 “你……你怎么弄了一脸雀斑出来?”多混虫愣住。 “太漂亮不一定是好事,我只是点了几个,还不至于丢王府的脸。” 西平王府后门聚集了很多人,像陈雯这个年龄的并不多,大多是十岁以下的小姑娘。可是这次好像不要那么小的,只选身量已经长成的。有两个如花似玉的被女管事不客气的摆手赶走,有三个太难看也被男管家不耐烦的遣散了。陈雯和九个姿色一般的姑娘有幸留下,她们并没有进到王府之中,而是被带到京郊的庄子上教导,据说要去四留六。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表个态好么…… ☆、众丫头高调争地位 “今天就到这里,稍后挨个到我的房间来领两套衣服和胭脂水粉,明天都换上绿色的衣裙,浅粉色的那一套暂时不能穿。吃过晚饭,你们把今天所学的规矩好好练练,明天若有出错的,马上送走。”教习嬷嬷威严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姑娘们齐齐的行礼应“是”。 西山别院是西平王府在京郊的产业,把偌大的西山占了一大半,春秋两季主子们都要到后山围猎,平时有专门的仆人打理。姑娘们暂时住在一个靠近后山的小院子里,两人一间屋子,和陈雯同住一间的姑娘叫芳草,是个苦命的女孩。她老家在西北荒漠,外公是个游历四方的商人,有钱之后就在京城买了房子。芳草家养活不了五个孩子,就在八岁那年被外公带到京城抚养,谁知没过没过多久外公赔得倾家荡产一命呜呼,舅父舅母对她十分刻薄。 “姐姐,你叫晴雯是吧?”芳草小心翼翼的问道。 “恩,芳草妹妹。”陈雯笑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不改名字,就用晴雯的名字活下去,哪怕这只是个长长的梦,也要在梦中走好晴雯的人生道路。 以后我就是晴雯,重生的晴雯就是我。 “你的名字真好听。”芳草眼睛不大,小鼻子小嘴,五官凑到一起倒也精致喜人。 晴雯笑着看她:“你的名字也好听啊,清新自然,就像你一样淳朴可爱。” 芳草可能是没有被人夸奖过,怔愣的看着她,脸上飘起两朵红云,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低下头无话可说了。 晴雯看她手里握着的胭脂盒子,隐约猜到她的用意,张嘴刚想说话,又觉得没必要。改一改自己这心直口快的毛病吧,等她自己说出来不是更好。 果然,没过多久,芳草小姑娘就沉不住气了,嗫嚅着说自己没见过这些胭脂水粉,不知道怎么用,问晴雯可不可以教教她。 晴雯简单的说了说,犹豫一下还是叮嘱了一句:“少用一点就好,你皮肤好,装扮太浓反而不好看。” 芳草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把“宝贝”放到了梳妆台上。 “妹妹们在么?”门外响起敲门声。 晴雯开门一看是隔壁的招喜,就笑着让她进来。三个人简单聊了几句,招喜便说:“芳草,看你也蛮伶俐的,怎么也来做丫头呢?” 芳草把刚刚向晴雯汇报的身世又复述了一遍,招喜点头很是同情的安慰了几句,又转头问晴雯。 “我父母双亡,只有远房表哥、表嫂略照顾些,还不如当个丫鬟的好。”晴雯平淡答道。 招喜点头道:“这倒也是,若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又怎么会被卖给别人做丫头呢,不过是各有各的不幸罢了。我和招福是被人贩子卖进来的,我从小就跟着独眼叔叔,已经不记得家乡父母了。后来被卖进了大户人家做过几年丫头,长了不少见识,年初才出来的。如今我们进的可不是一般大户,是王府哎,一点错也不能出的,不然就会被撵出去。不过没关系,你们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问我,有我在保准你们能留下。” 芳草马上露出崇拜感激的表情,连连道谢,招喜也不多留,大气的挥了挥手,又去敲旁边的房门。 晴雯闭着嘴没有说话,她不可能崇拜也懒得去伪装,招喜这种拙劣的社交手段也只能哄哄芳草这种单纯的孩子,若是碰上个厉害的,只怕当场就会揭穿她。 此人明显的过于高调,她想在大家初进别院心里还不踏实的时候做个领导者,让姑娘们都依赖她,她就能掌控局势。若是她耍些阴险手段,只怕就有被她卖了还给她数钱的。晴雯从心理上疏远了和她的距离,暗自提醒自己莫忘了防人之心。 转眼十来天便已经过去,基本的规矩礼仪也都教的差不多了,这天晚饭前教习嬷嬷挑重点内容考了一遍,没有人出错,她甚为满意:“明天主子们要来西苑赏红叶,今晚管家奶奶已经到了,明日卯时三刻穿那套粉红色的衣服到院子外面的空地上集合,会给你们分配任务。” 大家干脆脆的齐声应了,到小厨房做饭吃饭回房休息。 小芸、小蝶、素素、青儿都到了招喜、招福的房间,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明天见主子的事。心直口快的小芸甚至还在揣测世子爷的长相,大家隐约的察觉到这次所选的都是身量长成的大丫头,说不定是给世子爷选小妾。 芳草蠢蠢欲动:“我们也凑过去聊聊吧。” 晴雯淡笑:“聊又能怎样?要发生什么事明天不就都知道了,我们去烧点热水早些洗洗睡了。”想了想,又补充到:“我去烧水,你在房间,一会儿我回来你再出去,我们俩总要有一个人在屋子里。” “哦。”芳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谨慎,小丫头老实巴交的也不多问,很听话的铺床去了。 九月十四的月亮不太圆却很亮,让晴雯想起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故乡……不知道怎么样了?多想无益,还是想想眼前吧。明天或许就会发生什么事吧。 卯时三刻未到,九个丫头已经齐齐的站在院门口。那天被送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并没有看清周围的景色,走出这个四脚朝天的小院,此时她们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美丽如画的山庄,漫山遍野的红叶染醉天边朝霞,映着金色的阳光、碧空如洗的蓝天,姑娘们都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不真实的。莫非生活在画中?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小芸穿着绿色衣裳跑了过来,初秋凉爽的清晨与她热滚滚的满头大汗极不协调。 教习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从西角门转出来,走在中间的一位白净微胖的妇人很有威仪,穿金戴银、衣料高贵。十个丫头谁都不敢说话,垂首侍立。芳草、青儿甚至暗暗在想这位是不是王妃或者世子妃? “别人都穿粉色,怎么独你穿绿色?”教习嬷嬷一眼看到小芸,厉声喝道。 小芸吓得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回嬷嬷,我原本把粉色衣裳收好了的,谁知道今天早晨突然就不见了,我……” 管家奶奶凌厉的凤眼一挑,无视她扑扑簌簌的眼泪,冷声道:“来人,撵出去,连个衣服都收不好,还能干什么?” 两个婆子上前架起小芸就走,见她哭喊,就用一块大手帕子堵了嘴。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管家奶奶上前两步捏住了素素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素素又惊又喜,为了今日得个头彩,她从半夜就起来装扮了,早晨一看大家都是淡淡的妆容,尤其晴雯都没有上妆,脸上的“雀斑”还在,心里着实高兴了一阵子。 “奴婢素素。” “素素?名字起的素静,人可够妖艳呢!来人,撵回家去。”素素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申辩,已经被拉走了。 “你们给我记着,让你们来伺候主子的,不是狐媚惑主。哪个敢存半点歪心,一律没有好下场。”管家奶奶的声调不高,却足以让姑娘们的心凉透。 “周妈,你仔细给她们说说要干的活。”她带人离去,经过芳草身边时,发现她身子瑟瑟地抖个不停。“没用的东西。” 若不是这几天需要多几个干活的人,只怕她也被打发出去了。 十个人瞬间变成了八个,姑娘们哪能不害怕?这是一场残酷的竞争,最难的是没有标准,说不清犯了哪一条就要被撵走,或许最后未必能剩下六个。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是要发新章只能用火狐浏览器 ☆、善晴雯热心助芳草 这次来的最大主子是世子妃,带来了庞大的佣人队伍,晴雯她们不可能近身伺候,只是做些传递东西,打扫庭院等粗活,根本见不着主子的面。 午后,后山半山亭上的一桌残席命晴雯等人撤下,小蝶和圆圆用大木桶把残羹剩饭抬走,晴雯和芳草收拾好了桌椅,也慢慢下山。现在是主子们的午休时间,丫头们暂时也没有被分配任务。芳草突然停住脚步:“晴雯姐,你看这山间的景色真漂亮,我们在草地上坐一会儿吧,我怕……怕我以后……” 晴雯怜惜的看一眼这个老实的孩子,知道她想说什么,就率先坐了下来,示意芳草坐在旁边:“芳草,其实你什么都不用怕,不在主子跟前伺候,就不会犯什么错。比如我们收拾桌子,你不也做的挺好吗?” “干活我是可以的,但是……我一见厉害的管事就怕得不行。”回想起管家奶奶凌厉的表情,芳草纤细的身子又抖了一抖。 “你越是怕,就越表现不好,不如索性放开了,也就无所谓了。大不了就是回去嘛,你就当早晚要回去,只做好眼前就行了。” 芳草揉搓着衣角小声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胆子小,而且我觉得我肯定要被撵走的。” 这一片山林很大,满眼醉人的红叶,在秋风中飒飒起舞。晴雯目测了一下远方的院落,估计再大的声音也传不到那里:“你们家乡的信天游你会唱吧,我觉得你的嗓音特好听,就算你肯定要被撵走,那你临走之前就唱一曲给我听,不然不是很遗憾么。” 芳草露出惊奇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家乡有信天游?你去过大荒漠?” “听我嫂子说的,她家生活在沙漠边上,也会唱信天游,而且唱得不错。” 芳草讪讪的低下了头:“那我一定不行,我八岁就离开家乡,只会唱几首简单的放羊曲。声音也不好听……” 在不断的鼓励之下,芳草终于羞答答的唱了一首简单的西北小曲,没想到获得了晴雯极高的评价,让小丫头兴奋的红了脸,热情高涨的又来了一首。 俩人聊到兴奋处,晴雯禁不住拉着芳草的手笑道:“其实你谁都不用怕,每个人从生下来就不一样。有的人锦衣玉食,有的人就要做奴婢。但是也不能太自卑,什么主子、奴才、嫡出、庶出,出身不能决定一切,关键在自己怎么做。我们有自己人生的追求,不用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芳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对这一番话一时难以理解。 静默的午后,唯有风吹树叶的声响,却有一个慵懒的声音似乎从云端传来:“吵死了,先是母鸡打鸣,后是对牛弹琴,让人怎么睡觉?” 两个姑娘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影。晴雯抬头看向茂密的红叶,终于从中发现了一角蓝色的衣袍。 “呼拉”一声响,一个俊逸的蓝衣青年从树上跳下。让晴雯想起一句话:但见蹙娥眉,不知心恨谁。 芳草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主子息怒,我们不是故意打扰主子休息的。” 少年看着天边的浮云点头:“道歉比说话流利啊。” 晴雯略想了想,也万福道:“请公子恕罪。” 少年回头使劲瞪了她一眼,揶揄道:“一个丫鬟也敢说众生平等,还有自己追求的生活,真是好笑。” 晴雯自知失言,也不争辩,只低头沉默。 蓝袍君觉得没趣,甩甩袖子走了,经过芳草身边却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你唱的小曲还行。” 晴雯唇角一弯,看着他的背影暗想:这倒也是个善良的人。 “芳草,你笑起来很漂亮,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以后多笑笑。”晴雯和她并肩下山。 “是吗?嘿嘿!”芳草低下头红着脸偷笑,心情十分愉快。 回到小院,迎面正碰上青儿,她阴着脸叉腰喝道:“你们俩好会偷懒,我们抬着那么重的大木桶回来,你们擦个桌子需要那么久的时间么?是算准了回来还有活要干吧?” 芳草急急的拉住她的胳膊道:“下次我们抬木桶就是了,我们不知道回来还有活儿要干。” 青儿把眼光甩向晴雯,她微微笑道:“晚上我们多做些就是了。” 晚上又是喧闹的欢宴,内堂是女眷们,男宾在后花园畅饮。为了表示公平,晴雯和芳草负责到后花园收拾,因为天黑路远谁都不乐意去。俩人先后抬走了杯盘和残羹剩饭,打扫完了时间也快到半夜了。 “糟了,晴雯姐,我的小玉佛不见了,那是我娘给我的护身符,这可怎么办啊?”芳草急的要掉泪。 晴雯洗了澡刚要睡觉,见她这么着急只好重新穿上衣服:“我们打着灯笼去找找吧,找到最好,实在不行就明天早晨去找。” 两人各自提着灯笼又来到后花园,九月十五的月亮很亮,愈发凸显红叶细腻柔亮的光泽,地上也是一片银光,找东西倒是方便些。 芳草本是个胆小的人,情急之下却也忘记了害怕,俩人在石桌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小丫头头上就冒汗了:“晴雯姐,这两条岔路我们都走过,一人一边吧,这样快一点,我们在门口汇合的时候要是再没找到……唉,还是快找吧。” 晴雯提着灯笼弯腰细细查找,却听隔开一片树木的芳草低声道:“晴雯姐,你说不会有鬼吧?” “这世上本就没有鬼神,你不要乱想。” “哦。”芳草觉得既然人家帮自己找东西都不害怕,自己就更不能退缩了,于是继续向前走,可心里却愈发的泛起了嘀咕,小声嘟囔着佛祖保佑,我是好人,不要索我的命,我要活着…… 天公不作美,原本亮堂堂的月亮竟然很快被乌云遮住,只靠手上那一个红灯笼微弱的光,根本看不清什么。 晴雯抬头看看天空,想知道这一片乌云会不会很快散去,却听旁边那条小路上传来一声低呼:“鬼呀,啊……” “芳草,芳草……”晴雯连喊几声没有回应,这黑天半夜的谁也不可能一点不害怕,想回去叫人又怕耽误太多时间,万一惊动了主子们说不定性命堪忧。算了,还是直接过去看看吧。 晴雯不信有鬼,却也心里敲着小鼓,只好不断安慰自己,西苑戒备森严,不可能有坏人进来的,芳草一定是看到什么东西看错了,才吓昏过去。也有些后悔应该两人一起,不应该分头找。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丫头必然受欺负 “啊……”晴雯也吓了一跳,见一团暗紫色的光影在树下浮动,一道幽幽的紫光抬起,像是一个人的手臂,晴雯瞬间觉得自己的腿软了,嗓音干涩道:“你是谁?是人是……” “我是鬼。”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响起,晴雯才反应过来,这里酒味很重。 应该是一个醉鬼在偷偷喝酒,晴雯稳稳心神喝道:“是鬼怎么会说人话?少在这里装神弄鬼,这可是王府的花园,不可放肆。你喝醉了,快走了,我就不喊人来抓你了。” 那人并不在意是否有人来抓,却突然起身扼住晴雯的脖子,怒道:“谁说鬼不能和人说话,谁说不能说?啊?你说呀!” 晴雯呼吸紧张,双手去抓那坚硬如铁的手臂,却丝毫无法撼动。 圆圆的月亮从乌云后面露出小半边脸调皮的看向这场危险的游戏,乌云也觉得没意思,索性自己溜达到一边玩去了。 皎洁的月光华丽丽的倾泻下来,晴雯在昏倒之前看清了那张霸气的脸。脸型棱角分明,五官英气逼人,只是因醉酒暴怒眼睛血红、咬牙切齿。 睁开眼睛时,看到周围站了一圈人。招喜扶起晴雯,教习嬷嬷正在用力掐芳草人中。 “哎呀,有……有……”芳草哆哆嗦嗦的看向刚才那棵树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教习嬷嬷威严的发问。 “没事,刚才……我们收拾完了回去,天黑看不清路,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就晕过去了。”晴雯看着教习嬷嬷冰冷的脸色,试探着往安定团结的方向说。 这件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的过去了,回房后芳草小声试探着问晴雯看到了什么,晴雯叹了口气说:“什么都没看到,以后我们还要记住,看到也是没看到。我们不得不考虑主子想听什么,不想听到什么,这么做不太光彩,可是为了活命也只能如此。” 芳草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不笨,听完这几句,冷汗就顺着脸颊淌了。幸亏自己胆小,没敢说话。若是王府西苑闹鬼的说法公然传播出去,自己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清晨的凉风很是舒爽,湛蓝的天空映着满山红叶,大自然清新的味道沁人心脾。晴雯早早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享受一下自然美景,希望借此甩掉昨晚的阴霾。 “嘿,那个粗使丫头,过来。” 晴雯停住脚步,看旁边跨院里有个身穿淡蓝色衣裙的丫头,这装扮应该是二等丫头,但年纪却要比晴雯小几岁,个子也矮半个头,所以晴雯没有叫姐姐,只走到她身边问道:“有什么吩咐?” “去把夜香倒了。” 晴雯看地上确实有一把大夜壶,隐约闻到一股尿骚味。心中涌起一番酸涩,若只是收拾桌子、扫地这样的活儿倒还无所谓,哪怕再苦些累些也能承受,只是倒夜香这种事情,一般人都难以接受。 “我奉命去厨房取果盘茶点,布置后山的半山亭,若是倒了夜香回来,只怕耽误时间误了主子们的事。”晴雯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平静,脸上尽量平静的说道。 “你少在这胡说,不过是倒到后院茅厕里,这才几步路的功夫。”小丫头看她不听自己的命令,叉腰厉害起来。 “可是这样我身上粘了不好的气味,也来不及去沐浴更衣,怎么能去厨房拿吃的呢?”晴雯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态度。 “放肆,你们还没进王府呢,就敢不听话,我看是欠打。”小丫头上前一步,刚要行动,却听身后传来大丫头金菊的声音:“小彩,你怎么还不去?” 小彩平日就是个偷懒占便宜的性格,作为二等丫头,原本不需要做倒夜香这种活儿,这次她为了能跟到西苑来玩,还暗中送了管事婆子一个银镯子。谁知出行没带粗使丫头,粗活要二等丫头去干,这下小彩撞墙的心都有了。 “哎,我去呢,有人问我茶点怎么摆。”小彩弯腰提起夜壶咬着下唇恶狠狠的看了晴雯一眼,快步离开了。 晴雯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穿着泥金色衣裳的大丫头,转身快步离开。 这两天如此不顺,让晴雯心情郁闷,一上午都小心干活,只怕出什么岔子。好不容易挨到午饭后没什么事情了,三个丫头到半山亭收拾残羹剩饭。 招喜忽然惊道:“你们看,这个包着漂亮花纸的就叫酒芯糖,我以前在大户人家见过,没有这个漂亮,你们看这上面都是看不懂的鬼画符,也许是别的国家进贡的呢。” 青儿拿起一个细看:“哇!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晴雯一看确实是酒芯糖,见她们喜欢就说到:“扔了也是可惜,不如拿回去大家吃了吧。” 一共九个,刚好每人三个,晴雯本想带回去给芳草尝尝,青儿却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件事,只想一个人全吃掉。 招喜剥开糖纸道:“我们就在这都吃了吧。” 晴雯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本来心情就郁闷,想吃点东西。于是一口气把三个酒芯糖吃掉了,却不想因此摊上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开大会,省里和各地市都来领导,忙的不可开交,连喝一星期的酒了,奋斗的路就是如此崎岖呀。 ☆、念委屈情迷温柔乡 晴雯一口气吃掉三个酒芯糖,山间凉风一吹,头脑一阵晕眩,还好身边有一棵小树,刚好伸手扶住。 “啊……”青儿软绵绵的惊呼一声,身子瘫倒在山路上。 晴雯皱眉凝神暗想:总共超不过一两酒,怎么会这么大酒劲儿? 目前最重要的是让自己清醒,她知道左边不远处有一泓山泉水,就跌跌撞撞的走去。 这段山路比较平缓,踩在松软的草地上,脚步虚浮轻飘,更加重了头脑的晕眩。映入眼帘的是漫山遍野的红叶,如同穿越前那红红火火的未来。想起来到红楼世界所受的各种委屈,雾水涌上眼睛。晴雯站住脚步,看着大自然神奇瑰丽的美景,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要去做什么,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哈哈哈……”晴雯笑了,笑出了眼泪。 主席的词啊,多么豪迈,可是谁又能有那样的胸怀气概?但是毛.主席在最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能做国家主席吗?武则天进宫当宫女的时候能想到自己会当女皇吗? 她忽然想起霍总说过的一句话:人生有无限可能。要活出精彩的人生! “啊……”右手上一阵刺痛,晴雯瞬间梦醒,抬起手看到鲜红的一片血痕,还有一条很深的血沟。 教习嬷嬷手执一根带刺的荆条站在旁边,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不要脸的贱蹄子,难怪只有招喜一个人收拾桌子。一个烂醉如泥在地上装死,一个像叫.春的猫在这里发骚,果然是不能进王府的人,我早就看你这水蛇腰是个勾人的货……” 十指连心,晴雯忍着钻心的痛,任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草地上,硬撑着申诉道:“嬷嬷,我没有喝酒,今日确是我的错,求嬷嬷给我一次机会,晴雯永远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少来这套,你这样的货色我见得多了。” 天大地大竟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么? “谁准你在这滥用私刑?”一汪清凉如水的声音从枫林中传出来,随之而至的是身着白色锦袍、眉目清雅的一位贵公子,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厮。 “奴婢见过崔大爷,回禀大爷,这个丫头偷懒不干活,还偷偷喝酒,在这里胡言乱语,正要赶出去呢。”教习嬷嬷谦卑的态度足以表明这位公子的高贵。 晴雯没有多想就向他投去哀求的目光,只因为他能帮自己,他一定可以的。但是她不能肯定他会不会管这种闲事,这种一直高人一等的人会在乎底层人的感受吗? 崔皓优雅的摇着折扇,目光似乎打量晴雯,又似乎看向远方:“是我让她喝酒的,她敢不喝吗?你退下吧,今天的事她没有错,我也不想让人知道。” 教习嬷嬷一愣,随即躬身退下:“小的明白。” “那边有溪水,去洗一下吧。”崔皓温和的看向没有回过神来的晴雯。 “哦,”晴雯回过神来,晕乎的感觉也去了大半,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回身微微行礼:“多谢公子相助。” 崔皓启唇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别傻了,快去洗洗上点药才是要紧事。” 晴雯的目光回到血淋淋的右手,强忍疼痛到小溪边洗净伤口,那钻心的疼让她紧咬着牙才没有落下泪珠。掏出手帕揩干净手上的水,她犹豫着要不要用帕子把手包起来,还是回去找点药粉。 “傻丫头,坐下吧。”崔皓走过来轻轻拉起她的手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却让人觉得并无半分轻薄之意。 晴雯也顺势坐下,任由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的小瓷瓶倒出些白色粉末,敷在手上。那荆棘上有一颗老刺十分厉害,竟然从食指划出一道深深的沟越过手腕,直至白玉般嫩滑的小臂。 崔皓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微微叹了口气,愈发轻柔的帮她卷起袖子,把药粉均匀的洒在伤口上:“这是前几日北静王送我的金疮药,进贡来的好东西,凑巧我还带着。傻丫头,你有福了,要不然这么漂亮的手留下伤疤,岂不是一辈子的遗憾。” 这世上没有哪个年轻的姑娘不爱漂亮,谁愿意被人欺负还留下丑陋的疤痕。在数日中受尽辛酸之后,有那么一个人对你好的人,让人怎能不感动? 他掏出自己的素色方巾给她包扎,却有一滴泪掉落在方巾边角的“崔”字上。 崔皓抬头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人儿,低头边包扎边笑道:“我只说能吟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侯这般诗句的女子,怎会是凡人?却怎知女人就是女人,终归是柔弱的。” “你……你听到了,”晴雯红了脸,暗想:我这是怎么了,这几日被憋闷的失心疯了不成,总说些不该说的胡话。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大公司的高管了,必须牢记自己的身份,小丫头,小丫头,好好活下去才最要紧。想到这,便嗫嚅道:“那不是我写的,是别人的。” “哈哈,你还真是诚实,我确实也不信一个柔弱女子能写出那般大气的词句。写词的这个人,我倒有兴趣认识一下。”崔皓小心翼翼的打了一个结,给她放下卷起的袖口。 晴雯起身再行礼:“多谢公子,大恩大德,终身难忘,希望以后有机会报答。那首词也是我偶然听人提起的,并不知写词的人是谁。” 他想见毛.主席这事吧,还真有点难。 作者有话要说: ☆、进王府专心侍花草 芳草看到晴雯包扎起来的右手吓得不轻:“姐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是被树枝划伤了,你不用怕成这样。” “那……那你没别的事吧。”芳草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没事啊,你怎么了,有话就直说。” 芳草关好了房门,才低声说道:“青儿和小环都被教习嬷嬷带走了,据说是青儿偷偷喝酒了,小环是因为什么就不知道了。” 这样就只剩下小蝶、圆圆、招喜、招福、芳草和自己,刚好六个人。 “是不是明天就要回王府了?”晴雯低声自语。 “你也听说了?刚才教习嬷嬷嘱咐了,明日一早回王府,让大家都谨慎些,不要给她丢脸。还说进了王府以后,我们都是她的干女儿,以后要记得知恩图报。你没在,她让我转告你,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晴雯看看自己肿起的右手,报答她?报答她差点让我变成残废吗?好吧,我不找她报仇了,这也算一种报答吧。酒芯糖这笔账又该记到谁头上呢? 次日一早,红日当头,西平王府的车马队伍出发了。晴雯等人并没有坐车的权利,跟在车队后面步行。一路上走过风景如画的山林,越过车水马龙的京城,到王府门口却不能随主子们从正门入,被带到了后院的一个小偏门。 教习嬷嬷把她们带到一位很有威仪的管事婆子面前,毕恭毕敬的介绍到:“这几个都是挑出来伶俐懂事的,这招喜稳重、这个圆圆最憨厚、其他几个也还可以。” “恩。”管事婆子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教习嬷嬷随后传过话来,招喜和小蝶到世子爷的碧松阁伺候,圆圆和招福到大厨房当差,晴雯和芳草到后花园侍弄花草。 几个人都没能来得及互相说句话、道个别,就被人带走了。 “嬷嬷您贵姓?”走到无人处,芳草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我姓汪。”汪嬷嬷有五十上下了,看起来和蔼可亲。 “汪嬷嬷好!”晴雯和芳草齐声道,晴雯接着说了一句:“我们年幼不懂事,以后进了后花园还望嬷嬷多指点。” 汪嬷嬷笑道:“还真是两个乖巧的丫头,没把你们选去伺候世子爷真是可惜了。我也指点不上什么,后花园主事的是尹公公,你们只要听他的话就行了。” “多谢嬷嬷提点。” 晴雯和芳草都不是笨孩子,自然知道说几句好话哄人,她们也不是那招人厌烦的性格,很快就和后花园的花匠们打成一片。主管太监尹公公见晴雯右手包扎着,也没多问,就准她先不动右手,用左手做些扫树叶之类的活儿。还特意把寻梅园角落里一间不起眼的温室腾出来作为她们俩的住所,也方便冬天照看温室里栽培的花苗。 “晴雯姐姐,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想进王府了,吃的穿的都好,活儿也不累。刚进十月,又发了这好几件新棉衣,月俸钱根本用不着。哎,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呀。”芳草坐在床边抚摸着厚实的棉衣,满脸欢喜。 晴雯修剪着桌子上的一盆冬青,琢磨着要弄出个什么造型:“这就叫富人拔根汗毛比穷人的腰都粗。” “哈哈哈,姐姐真会说笑。在西山别院的时候,我害怕的很呢,以为这王府中必定是勾心斗角很不太平,我这种榆木脑袋的定然活不了多久。如今看来,生活也很容易嘛。”芳草笑的很甜。 “那是因为我们现在做的是最低等的与泥土打交道的活儿,没人愿意来争,所以安宁。”晴雯的冬青已经略有层次。 “我觉得和泥土打交道蛮好的,今天我还听到几位爷说:愿作花匠,常闻花香,什么什么的。” 晴雯心中一动,回头问道:“可有一个穿白袍的?” 芳草眨眨眼道:“有两三个穿白袍的,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 “哦,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以前我似乎也听人说过这么几句话。” 晴雯回过头去继续修剪盆栽,心里却五味杂陈。 自从那日一别,很快就过去一个月了。自己尚不知道恩人的名字,只听教习嬷嬷唤他崔大爷。在后花园当花匠的多是老男人,没有那么多是非,也少说闲话。所以至今还没有听说世子爷有哪些好朋友,他们都姓甚名谁。 他是第一个帮了大忙,且不图回报的人。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芳草跳起来走到门边,却并不敢开,问道:“谁呀?” “是我,圆圆。” “哦,来了。”芳草欢喜的打开房门,迎进来为数不多的熟人之一。 圆圆放下怀里抱着的草纸包,便马不停蹄的数落道:“瞧你们住的这破地方,把我腿都累酸了。” 芳草嘿嘿笑道:“我们这挺好的,你瞧这屋里多暖和,这是一小间温室呢,比在家的时候暖和多了。” 圆圆四下打量一番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住的也叫屋子?要说暖和,怎么可能有比厨房更暖和的地方呢。你们俩还自以为挺美呢,其实啊,后花园的差事是谁都不愿意干的。喏,我给你们带来了好吃的糕点,快尝尝吧。” 晴雯放下大铁剪,倒了一杯水给她:“难得你还记着来看看我们。” 胖了一圈的圆圆喝了一口就无趣的放到桌子上:“若不是走这么远的路口渴了,我都喝不下白水了呢。大厨房里什么好东西没有,燕窝、人参的汤羹,进贡的好茶叶。我可是去对地方了,你们快尝尝,这是马蹄糕、水晶粉、百合脆皮酥……” 芳草捏起一块透明的玫瑰花状糕点,尝了一口就连连点头:“我本以为在后花园当差已经不错了,原来还有更好的去处啊。” 晴雯也尝了一块,确实不错,便笑着夸圆圆有福气。 三个人聊的高兴了,圆圆感叹道:“你们俩就是太傻了,我太胖,长的也不漂亮,所以不可能到世子爷那里伺候。但是你们俩不一样啊,论姿色、论说话办事的能力都不比招喜和小蝶差,可是你们太死心眼了,竟然都不懂得给教习嬷嬷送礼。哪怕没有钱,先应下点什么,以后孝敬也行啊。这里的人都不认识咱们,还不是教习嬷嬷说谁好谁就好。” 芳草含着一块豆皮酥愣道:“还要送礼啊?” “当然了,傻丫头,不送礼能有好差事么?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的。咱们几个是一起进府,毕竟和别人感情不一样,以后互相照拂吧。我先走了,只留下招福一个人值夜呢。” 送走了圆圆,俩人又聊了几句便歇下了。 单纯的芳草这才明白自己攒下的月俸以后可能要拿出一部分孝敬管事,尹公公对她们不错,孝敬些也应该,还有汪嬷嬷。 晴雯暗自感叹,等级分明的王府和职场还真是有很多相通之处。直接领导的作用是很大的,因为你没有机会接触大领导,当调动的机会出现时,直接领导的评价会让大领导决定去留。 不过目前这样挺好,后花园是王府最平静的角落,她本来也没打算去世子爷面前争宠。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调到了一个好部门做中层,领导让我从原部门带一些人过来,于是很多人找我,也有人托人找别人的。最终我认为工作认真、有能力的就带来了,有些平时嘻嘻哈哈但并非真心喜欢的就没能如愿。我的下属要让我认可,而我也要得到主管领导的认可,不然日子也不好过。 ☆、红梅花惊醒梦中人 转眼就到了红梅即将盛开的季节,枝上的花苞已然待放。尹公公每天忙着让人们修整寻梅园,尖细的嗓音总在人们耳边回荡:“都精神着点儿,哪天大雪一下,这里就是最重要的地方。” 这两天北风吹得紧,芳草有些受凉,时不时打个喷嚏,却也不敢偷懒,喝点苦药汤继续干活。 “你们两个小丫头去花房里修剪盆栽吧,终究是身子弱,熬不住冷的。”尹公公笑眯眯的瞧着她们俩。 “多谢公公。”芳草正觉得北风像小刀子似的,可巧就遇到大赦了,心里自然欢喜。 其实晴雯是极喜欢梅花的,但是为了照顾芳草,也就跟着进了花房。“姐姐你看,这株梅树的盆栽也快要开花了呢。”芳草指着角落里一株不起眼的梅树叫道。 “还真是,它在旮旯里从前没注意过,这样仔细一瞧,这株长得最是漂亮。”晴雯把花盆抱了出来。琉璃盆又大又重,芳草忙伸手去接,帮着晴雯缓缓放到地上。 不知何时尹公公也跟了进来,捉起芳草的手腕用自己手上的大巾子拍打着她手上的泥土,啧啧叹道:“你瞧瞧这白净的瓷娃娃一样的小手,可惜被泥巴污了。” 芳草憨憨笑道:“不碍事,公公。” 晴雯抬头时正见到笑眯眯的尹公公握着芳草的小手,蓦地一丝不祥的预感划过心头。 她弯下腰整理盆栽,掩饰自己突突的心跳和不知变没变的脸色。 略一寻思,是自己想太多了,他是个太监,本就和别的男人不同,年龄也可以做芳草的爷爷了。他无儿无女,从没享受过天伦之乐,其实应该多关心一下老人家。 “晴雯哪,你们也不必太累了,小丫头终究身子弱,有我在,你们放心,不会有人欺负你们的。”尹公公收起汗巾子,背着手看向晴雯。 “谢谢公公,我还不累。”晴雯起身行了个礼,礼多人不怪嘛。 “呵呵,你再这么拘礼可就是见外了。你们找点事做吧,累了就歇歇,我去梅园里看看。” 尹公公没多停留就出去了,芳草边干活儿边笑着说尹公公真像自己的外公呢,前些年外公活着的时候也是这么慈眉善目的,还总是给她买小面人。 晚上芳草喝了药早早睡下,晴雯心里有些莫名的烦恼就懒得睡,穿上厚厚的棉衣到梅园中散步。明月悬于中天,还差一条月牙就完全圆满了,梅树上到处是含苞待放的红色花蕾。晴雯忽然调皮的想:也许今晚我能发现第一朵绽开的梅花。 如水的月光温柔的抚摸着大地,偶尔有几丝凉风划过脸颊也不觉得很冷,这样好的天气竟然飘起了雪花。晴雯惊奇的伸手接住几片,发现竟是大大的薄片,晶莹的六棱雪。不一会儿,地上已是雪白的颜色,映着皎洁的月光,分外明亮,也愈发显得枝头红梅花蕾亮丽喜人。 “咦,这里果然有第一朵梅花开了。”晴雯紧走几步,来到那株梅树前。 她突然顿住脚步,因为梅树边站着一个人。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灰色的棉袍,头戴灰色棉帽,手上捧着个手炉。那人静静的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吐蕊的红梅,知道晴雯在看自己却也没有移动目光。 “师太?”看她的打扮应该是个尼姑,晴雯也听说过富贵人家会养些僧道之人,想来这应该是西平王府养的姑子,白天不敢乱逛,晚上悄悄出来赏月寻梅。 “恩。”那人应了一声,缓缓转过头来:“你突然见我站在这里,怎么不害怕?” “呵呵,只许我踏雪寻梅,就不能有别人也有此兴趣么?我原本还想,或许能找到今晚绽开的第一朵梅花,却是被师太抢了先。”晴雯笑道。 师太笑着转过头去,专注的看着红梅花,喃喃自语道:“曾经我们也这般踏雪寻梅,总是我第一个找到,我总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是你故意让我赢……这些年,再没有人和我比赛了。” 晴雯愣愣的瞧着她,飘渺的眼神中似乎包含化不开的浓浓爱意,却不知在对着谁诉说。这或许是个半路出家的尼姑吧,也许是为情所伤。 管人家那些往事做什么,晴雯低头暗笑自己的好奇心。 “小丫头,你是哪个院子里的?” “就是这后花园的。” 师太惊奇道:“后花园居然也有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了?” 晴雯笑道:“年轻漂亮的都去伺候主子了,我算长的丑的,人又笨,才被派到这里来,我是新来的。” “哈哈哈,你这丫头还真有趣。”师太朗声笑了起来,和晴雯不紧不慢的聊起了天。 两人漫无目标的闲聊,竟也十分愉快,居然有了忘年交的感觉。雪天路滑,晴雯提出送她回去,师太也没有阻拦,由她扶着送到了梅园后面的安神堂门口。次日天晴,主子们都来寻梅园观赏梅花,伺候的下人带来了一大群,自然用不着后花园里这些粗使奴才。尹公公顺便给晴雯和芳草放了一天假,二人刚好在屋里做防泥水的牛皮靴。 晚上还有些残雪未化,晴雯带着做好的一双牛皮靴在寻梅园中和师太不期而遇,只不过这次有个年轻的师太在不远处相陪。 “看得出师太十分喜欢梅花,下雪了地上不好走,这双牛皮靴是我和芳草研究出来的,防滑防水。棉鞋容易浸湿冻脚,在外面套上这个就好了。” 师太好奇的试了试,开心道:“你这丫头还真聪明。' 两人在梅园中散起步来,那年轻师太不紧不慢的跟着。 师太告诉她,自己的法号叫静心,最喜欢的就是冬日里踏雪寻梅,只可惜老天不常下雪。 晴雯突然想起花房里那一株盆景,就带静心师太去看:“我忽然想,这株梅树下面可以种些干枝梅之类的白色小花,就像白雪一样,再修剪出一条通幽曲径,也别有一番韵味呢。” 静心师太含笑点头:“现在的小丫头们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主子面前爬,难得你竟有这番雅兴。可别光说不干,这一盆踏雪寻梅我定下了,给你十天时间,之后我来取走。” “好,就这么定了,我一定能做好的。”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晴雯,晴天的晴,上雨下文的雯字。” “晴天的彩云,好美的名字,倒也符合你天真烂漫的性情。” 师太拿起旁边的大铁剪把两枝欲放的花苞剪掉,晴雯拦的晚了一步,心疼的看着它们落到地上。 “这两枝长得最好,你怎么忍心剪掉呢?” 师太扔掉铁剪笑道:“你看其他的花枝花苞还小,唯有这两支已然要开花,为了等你的踏雪出来,我只好让这第一朵梅花晚些开。” 晴雯不明白她为什么对第一朵花那么情有独钟,但隐约能觉察到其中必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她没有多问,自那日后便用心尝试何种白色小花最适合搭配。数日之后,终于欣喜的看到了成果,而枝头新生的花苞也含苞欲放了。 晴雯思量着明天送到安神堂去,只说给静心师太应该就行的。只是自己是个小丫鬟,这样把盆景送人应该不会有事吧?要不然就晚上偷偷送去,反正这种盆景多得是,少一盆不会有人发现的。 不过是王府里的东西换了个摆放的地方,又没给了外人,这也不算犯错误。 晴雯如此安慰着自己,回到了卧房。芳草不在,她才想起,尹公公病了。芳草前几日病好之后,感激尹公公的照顾,听说尹公公病了,这两日都去那独院里伺候,昨天晚上也没有回来睡,今天一早才回来的。 晴雯也没多想,打算洗洗睡下,却突然瞥见芳草床头的一个根雕美人。回想起早晨芳草神采奕奕的说:“小时候外公总给我买面人儿,尹公公这里却有这树根雕成的美人,他说这是西洋的好玩意儿呢,平时都不愿意给人看。被我发现就准许我拿回来玩两天。” 那美人身材极佳,□□,长腿细腰,身着长裙却难掩丰乳肥臀。 突然,晴雯手一抖,目光骤然紧了:美人的乳部和臀部都比别处圆滑发亮,显然是长期摩挲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各项工作忙的不可开交,明天出远门开会。 ☆、鞭打之后力争上游 晴雯霍地站了起来,快步出了屋门。 一阵凛冽的寒风袭来,吹得她脚下踉跄,头碰到了门框上。 该管这闲事么? 与自己无关,何必趟这浑水? 也许芳草自己乐意呢? 乐意个头啊,芳草拿他当外公看待,那老色鬼却不是这么想的。 若是苟且偷生,见死不救,这辈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路见不平,躲向草丛,绝不是晴雯的个性。 今晚月黑风高,腊月的冷风像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后花园当差的好处是晚上没什么差事,遇到这种冷天,大家就可以早早钻被窝了。 一路走去没有碰到一个人,进了尹公公的小院,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子下,把耳朵贴在墙上侧耳细听。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吹过。晴雯站起身来,用舌尖儿舔破窗纸,眯着眼睛透过小洞往里看。 床幔没有放下,迎窗的床上躺着两个人,同盖一床被子,仔细看面容,外面这个正是芳草。 晴雯心里突地一跳,热血上涌。急切的再看,发现芳草露在外面的胳膊是穿着衣服的。目光向里搜寻,果然看到了尹公公那张老树皮似得脸。 他侧着身子,贪婪的目光锁定在芳草年轻水嫩的脸上。晴雯突然发现被子在动,那个动的位置正是芳草的胸部…… 芳草似乎是睡死了,紧闭双眸一动不动。 晴雯再也无法看下去,三两步跑到门口,大声敲门:“尹公公,我是晴雯,来接芳草回去。” 屋里没有回应。 晴雯大力捶门,却发现门没有拴好,竟然被她砸开了。 被子已经掀开,尹公公一条腿搭在芳草身上,正要下床。见晴雯已经闯了进来,他稳稳慌乱的表情,索性收回光溜溜的黑腿,板着老脸说道:“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吗?” 芳草的衣服松散,红肚兜斜吊在脖颈上,露出一团白嫩水滑的小丘,微微泛着红色,像是刚刚被揉搓的痕迹。 晴雯收回目光,上前两步:“尹公公,芳草拿你当外公一般看待,你怎么可以这样轻薄她?” 尹公公尖细的干咳了一声道:“杂家待你们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若不是我护着,你以为会有这般好日子过?” “公公好意,我明白了,以后不敢有任何侥幸心里,甘愿多干活。”她已凑到芳草身边,迅速的伸手朝她腰间死命掐了一把。 尹公公冷笑:“你以为多干活就能平安了?幼稚!那些花匠身上都长着带把儿的呢,有一个吃素的吗?若不是我老人家镇着,你们二人能把清白之身保到现在?” 芳草吃痛转醒,如在梦中听到尹公公的话,不解的看了过去,忽又发现晴雯站在身边。她揉揉眼睛坐了起来,突然看到自己半裸的身子,吓得惊叫一声跳到了床下。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盖着半截被子的尹公公。 老头儿见事已至此,索性就说开了,半是威胁半是利诱。 晴雯软硬不吃,芳草虽害怕却也无法容忍这种事情,二人愤愤然离开。 次日一早,天空阴沉的厉害,北风在嚎叫,不知一会儿会不会下雪。二人心情郁闷,一大早起来都没有吃饭就到花房里忙活。晴雯见那盆踏雪寻梅的盆景开的正好,就寻思着一会儿送到安神堂去,老人们见多识广,刚好可以和师太谈谈心。 尹公公弯腰进了花房,低声威胁道:“你们若是敢在别人面前胡言乱语,小心……” “就这个了,搬吧。”一个响亮的女声传来。 晴雯回头看到的竟是老熟人找喜,自从进了王府大家就没有见过面,芳草亲切的走过来拉住她的袖子:“招喜,是你啊。” “恩。”她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招呼身后的两名家丁搬花。 “你的衣服真漂亮。”芳草暂时忘记了昨晚的不快,由衷的赞叹。 尹公公见芳草和世子爷院里的丫头很熟,身子暗自抖了抖,脸色有些难看了。 招喜正要夸耀一下自己新得的赏赐,低头时却发现芳草手上带着泥土,竟然弄脏了自己的袖子,便高声骂道:“你们真是没用的东西,怎么敢弄脏我的衣服,你知道这是谁赏的吗?你吃罪得起吗?” 芳草被吓住了呆呆的松开了手,晴雯并没有计较“你们”二字,看到家丁搬那踏雪寻梅就急忙上前拦住:“这盆花不能搬走。” 尹公公眯起眼睛细瞧。 “什么意思?怎么叫不能搬走?”招喜抖着袖子叫道。 “这……还没长好呢,还要再养些时间,你若是要红梅盆栽,那边还有好多,你可以随便选。” “我不喜欢选别的,我说要这个就要这个,搬走。” 两名家丁抬起花盆就走,晴雯心里着急,追到外面还在阻拦。 招喜不耐烦的回头对着尹公公说道:“你是这里的管事吧?怎么管手下的,这是世子爷点名要的东西,难道还不想给不成?” 尹公公微微一笑,客气道:“姑娘只管搬走,她们不懂事,待我给她们讲讲道理。” 招喜冷哼了一声,带人搬着花走了。 “你们都过来,杂家有话要讲。”尹公公招呼一声,不远处的花匠们都聚拢了过来。 “咳,咱们是干什么的?是伺候主子的,这一点所有人都要牢牢的记住。这两个丫头年幼体弱,自从来到咱们后花园,大家一直照顾着。可是照顾归照顾,不能没有了规矩。今天世子爷要的花,她们居然拦着不让搬走,这就是没了规矩,该教训的时候杂家绝不偏袒任何人。来人,每人打五十板子。” 抱狗腿的人很多,马上有人堵了她们的嘴,按倒在地痛打起来。 身体的痛楚传遍四肢,很快就皮开肉绽,有木屑钻进肉里,锥心的疼。大颗大颗的汗珠和泪珠掉落,堵着的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悲声。 这种时候,头脑反而异常清醒,连迟钝的芳草都明白:这一下尹公公名正言顺的出了气,还保全了自己。无论她们怎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他的恶行了,人们只会说是她俩挨了打不服气,故意败坏尹公公。 天上飘起了雪花,落在红梅上异常娇艳,落在她们的伤口上更加娇艳。 打完了,众人散去,没有一人怜悯。 两人抚着伤口抱头痛哭,哭罢了,晴雯用袖子狠狠抹抹眼泪道:“其实我早该反省了,我们这样苟且偷生于底层,只想过简单安稳的日子。可是,高层有高层的斗争,底层有底层的斗争,而且在底层可能被人无故弄死了,别人都不知道。索性就放手一搏,拼杀出一条血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灯会再遇罗刹 转眼就是年底,阖府上下忙得团团转,没有人在意后花园那种偏僻旮旯发生了一件什么小事。两个丫头带着伤痛,每天一瘸一拐的到寻梅园中干活,身心的痛楚只有自己最清楚。 她们去求了汪嬷嬷,把住处搬到了丫头婆子们聚居的杂院中。汪嬷嬷本不愿管这闲事,看两个丫头实在可怜,这才硬着头皮帮忙把这件事办了。 过年了,王府中洋溢着热烈的气氛,下人们也都得了不少赏赐,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不问世事的老太妃也被请了出来,那是个善心的菩萨,给孙子孙女及下人们又赏了好些东西。 过年的愉快气氛一直持续到元宵节,晚上在寻梅园中办了一个小型的花灯会,提前三天就已经发下话来,说是北静王要来府中同乐,所有的主子奴才都可以做一盏花灯,像民间卖花灯一样悬挂于树上,若是主子看着好,就可以花钱买走。 这是富贵人想出来的玩乐法子,可对于奴才们来说,确是在主子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晴雯和芳草也早早的出来,到寻梅园中大略的逛了一圈,那些管事的女儿们早就占据了门口的显要位置,她们若是硬要扎堆挤到中间也可以,但是晴雯不赞成这么做。 “我们就到园子深处,你看这排在后面的都是觉得自己花灯不好看的嬷嬷们,咱们的灯和她们的在一起反而容易出众。” “就怕主子们不会到这后面来。”芳草怯怯的说。 “听天由命吧,若是我们死命往前挤,今日得不到主子赏识,明天有可能被向上爬的人踩死。” 芳草点点头,她原本也不敢跟那些凶悍的家生丫头去抢位置。 月上梅梢,门口处的喧哗声响起,寻梅园中又增添了不少光亮。众人的心情激动起来,翘首企盼的自己的花灯得到赏识,当然,更重要的是人得到赏识。 汪嬷嬷从前面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小郡主的鲤鱼灯得了头彩了,北静王爷出了十个金元宝买走呢。呦!你们两个丫头做的花灯真是漂亮,怎么不摆到前面去?” 晴雯笑道:“前面太挤了,我们就在这也挺好的。” 汪嬷嬷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傻丫头,今日可要机灵着点,能不能跳龙门可就看这次了,平日里哪有这么好的机会。” 两个丫头连声道谢送走了汪嬷嬷,芳草道:“小郡主的鲤鱼灯刚才咱们也见着了,不是很特殊啊。” 晴雯点头:“对,灯不特殊,可是人特殊啊,有几个小郡主啊?” “这倒也是。” 又不断有小道消息被人们传了过来,说有个叫招福的丫头做福星高照的彩灯,得了西平王爷一锭银子。还有个老护院做的观音送子得了老太妃夸奖,王妃也买下了大丫鬟兰芝的百鸟灯。 游过一半,人们的兴致也就减了些,但老太妃似乎精神不错,带头往前面走。 “来了,来了。”芳草紧张的探头看去。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正在朝这边过来,前面打着火把、提着灯笼开道的就有十来个人,根本看不到主子们长的什么样子。 “这盏莲花灯很是清雅大方。”芳草见一位头戴金凤的富态老人夸奖了自己的花灯,连忙行礼道谢,却不敢胡乱称呼。 “太妃看这灯谜更是有趣,用一首诗做谜面,谜底大大的摆在这里,可见这做灯的人也是心思极为单纯的。”儒雅的北静王声音如行云流水、珠玉落盘。 晴雯和芳草都不擅长写毛笔字,谜面是晴雯从古诗现代诗中想出来,请一位老花匠写的。 芳草的莲花灯,配的是咏荷的诗:本无尘土气,自在水云乡,楚楚净如拭,婷婷生妙香。 芳草低垂着眼眸不敢抬头看,脸上早就涨红了一片,老太妃笑道:“还真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 世子庆罡也走过来凑热闹,对北静王道:“王叔今日可是得了头彩的,猜出的灯谜最多。” 水溶笑着摆手:“哪里,你们从小也都饱读诗书,我老了,也只能猜猜这种小玩意罢了。” 世子的小弟庆继也过来说道:“王叔可不老,一直都是最受欢迎的男人呢。” 众人哈哈大笑,老太妃没有参与这些孩子们的玩笑,一个人不声不响来到晴雯跟前:“你这花灯好特别啊,远看只当是会发亮的梅花呢。为何却挂在这棵不开花的树上?” 晴雯的花灯的确与众不同,由六只小灯组成,底座是白绢铺成的“雪地”,一截梅枝上参差错落的散布着六朵“红梅”,别人的花灯或大或小都是一盏灯,唯独她是六盏小红灯组成的梅树。 晴雯低头万福:“这棵树并非不开花,而是这寻梅园中最早开花的一棵树,而今它已无花可开,我便来装点一下,让它也过个节。” 老太妃点头赞许:“难得你还记得这棵树。” 晴雯本就觉得此人说话有些耳熟,只因不能盯着主子看是规矩,才一直低着头。听到这句不禁抬起头来:“是你……原来您是……静心师太?” “呵呵,怎么,我只换了一件衣服你就不认得了?”老太妃笑道。 晴雯确实不大敢认,疑惑的眼神还在持续,旁边一个端庄的大丫头上前一步道:“傻丫头,还不快见过太妃。” 晴雯不敢在犹豫,行礼道:“见过太妃。” “起来吧,”太妃伸手拉起晴雯,对着那边热烈讨论的人群道:“水溶、庆罡,你们过来。” 晴雯循声望去,见两个不同风格的男人应声走向这边,一个温润如玉、玉树临风,一个高大魁梧、英挺洒脱。右边那人不认识,她的目光完全被左边这人吸引,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冷漠,冷酷逼人,面容也冷硬,脸上虽是挂着一丝笑,却并不亲切,反而更加让人害怕,仿佛不知何时就会翻脸。 晴雯觉得好冷,仿佛浑身的寒毛都已经竖起,这人在哪里见过,而且是极恐怖的时刻。原本距离也不远,五六步的光景人就到了近前。 是他……一定是他,她永远忘不了那张脸,那天他也穿着一件紫色的衣服,在西山别院中半夜遇到的“鬼”,那位紫袍君,差点把芳草吓死,把自己掐死。 世子庆罡也很奇怪,一般他和北静王走在一起,丫头们都是直勾勾的瞪着水溶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今日这丫头不知怎么了,竟傻傻的盯着自己看。他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容貌并不特殊,只不过身份特殊一点罢了,但也没有北静王身份高。 庆罡粗中有细,记忆力很好,忽然觉得这个丫头好像在什么特殊场合见过。认真的把那张俊俏的小脸儿审视几遍,还是没想起来。自家府里的丫鬟,又不是自己院里的,偶尔见过一两次也正常,他没多想,把目光移到这盏别致的花灯上。 “风雨送春归, 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有意思,有意思。”北静王轻吟谜面,击掌叫好。 老太妃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十分宽慰:我老人家看上的人果然没有错,水溶再怎么出色,她眼里也只看到我的孙儿了。罡儿肯多看一个丫头两眼,也是很难得啊。 女眷们也都围了过来,北静王妃手上牵着的一个小男孩跑到老太妃面前,摇着手里的小红灯笼道:“祖母,你瞧瞧这一串红灯,像不像冰糖葫芦。” 北静王妃笑道:“到底是孩子,就知道吃。” 老太妃爱怜的摸摸孩子的头:“像,你想吃冰糖葫芦了吧,一会儿让厨房给你做。”她抬起头来温柔的看着庆罡道:“罡儿啊,祖母也这把年纪了,有生之年不知还能不能看到重孙子这样欢快的跑来跑去。” 西平王妃眉梢一挑,嘴角儿挂了一丝笑意。世子妃面色一凛,迅速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地位升心中意难平 世子妃成婚三年而无孕,按规矩礼法这是犯了七出的,可以休妻。但是她的父亲是当朝宰相,在皇上面前红得发紫,西平王府不可能不给这面子。 然而王府的子嗣也同样重要,元宵节后不久世子的后院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世子妃的陪嫁丫头兰芝和最近招募进府的招喜被王妃明确的指为通房丫头。 其实世子爷院里的丫头,只要他乐意,那不都是可以随时成为通房的么?尤其是妻子的陪嫁丫鬟,哪怕是没有明文规定,那也是通房身份啊。可是最关键的问题是世子爷太不花心了,从不调戏、更别说强要哪个丫头,最喜欢的莫过于舞枪弄棒,或是和哥们弟兄喝酒。 王妃指明通房的含义在于规定了她们的身份,于是她们勾引世子上床就变成了合法的行为。 这个爆炸性新闻的余波还没有散去,又传出一条轰炸型新闻,给世子书房里增加两名陪读丫鬟。就是晴雯和芳草,据说这是老太妃的意思。于是人们津津有味的互相询问:这是陪读呢还是陪读呢还是干吗呢? 晴雯接收到明确的明天报道的命令以后,坐在炕沿久久的不说话。同住一个大杂院的丫鬟婆子都来道喜,说着恭维的、酸溜溜的、以后多照顾之类的话。 两人硬着头皮对付了一阵,直到晚饭时分人们才纷纷散去。 “去吃饭吧。”芳草脸上有喜有忧,想不明白太多,索性就不想了,她隐约觉得这是好事,只想填饱肚子好好睡一觉,明天过去当差。 “你先去吃吧,我出去走走。”晴雯独自一人来到后花园中闲逛,早春凛冽的寒风吹起一片枯叶拍打在她的脸上,打了个旋儿又随着风被吹走,不大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中。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安神堂的小院门口,晴雯低着头站在那里,守门的姑子也不多问。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跟在静心师太身边的年轻师太挑帘出来:“晴雯丫头,静心师太说你今晚会来,让我出来看看,你果然在这里。” “她……”晴雯不知该称呼师太还是太妃,一想她刚才口中称静心师太,就问道:“静心师太料到我会来?” “是,你随我来吧。” 庵堂内很安静,只有敲打木鱼发出的有节奏的梆梆声,静心师太左手捻着佛珠,右手敲着木鱼,闭目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晴雯跪在旁边的蒲团上:“师太,能得您垂怜,晴雯万分感激。只是我并无非分之想,只希望能来这里伺候您老人家,不知道师太是否准许?” 静心师太停了木鱼,转头道:“正因为你们两个孩子单纯,我才让你们去罡儿身边,纵然我喜欢你,可是我老了,还能护得了你几年?你想一想,将来王府的主人是谁。等你错过了这如花般的年纪,就再也找不到终身的依靠了。像你这样没有根基的丫头必然胆怯,放心去吧,有我在,这几年没人敢把你怎么样,早点创造出安身立命的小后盾才是要紧事。” 师太转过头去继续敲木鱼,显然已经不打算说话。 晴雯很想说:我不是胆怯,而是不想做妾。 可是像自己这样身份的丫头,能给世子爷做小妾已经是天大的福分,若是她说出这句话,只怕慈善的太妃也要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天上的几片墨色云彩被寒风吹得七零八落,隐隐露出几丝月光,晴雯思考着未来可能遇见的情况,脚步很慢。前面的岔道上突然闪出一个黑色的人影,她心里一惊:难道这么快就要遭人暗算? “晴雯丫头,杂家祝贺你高升啊。”来人是尹公公。 “公公客气了。”晴雯停住脚步,谨慎的看着他。 “以后在世子爷面前还是小心为好,主子的心最是难测,说的话多了,不知哪句就会让主子怀疑你的人品。” “公公放心,以后我还要在这王府中生活很长时间,自然知道名声口碑很重要。公公一直肯定我和芳草认真干活、老实做人,我们也才能有今天。以后还要仰仗公公多多美言,我们自然也会在合适的机会为公公说好话,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尹公公含笑点头:“果然是聪明丫头,呵呵,咱就不多说了,以后还望你步步高升啊。” “多谢公公。” 晴雯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第二日顶着熊猫眼就到世子爷的书房清风斋报到了。原来这书房是卧房碧松阁后面的一处院落,房子不多,有十几间,但是很宽敞,里面栽种着奇花异草,是一个精美的小花园。 门口两个穿戴着盔甲的士兵执戟站在两旁,满脸严肃,吓得芳草悄悄躲到了晴雯身后。 “快看呀,这就是那两个得了特令的丫头。” “哎,你看那个黑眼圈的,必定是因为要见世子爷,激动的一宿没睡。” “可不是么?那天她可是花痴一般的看着爷,全不顾自己的脸面呢。” “就是,也没什么姿色么,不过是靠着脸皮厚上位啊。” 晴雯转头看去,碧松阁角门那里有一丛寒柏,几个丫鬟婆子正躲在树后偷眼观望。 人们总是这样,看不得别人好,喜欢在背后议论如何不堪,又不敢当面去说,怕得罪人家,自己没好果子吃。 晴雯可以跑过去,和她们对打对骂,也可以置之不理。怎样才算是聪明的选择呢? 二人进了院门,就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迎了过来:“你们就是晴雯和芳草吧,我是世子爷的书童叫逸风,逸文陪着爷出去了,只有我们四人可以近身伺候的。” “多谢逸风哥哥指点。” 安顿好住处,逸风带着她们参观了世子的书房,也叮嘱了一些世子爷的生活习惯。晴雯正在看墙上的龙飞凤舞的书法,忽觉脊背有些发凉,隐隐感到后面有冷风袭来,回头一瞧,竟是紫袍君虎视眈眈的站在门口。 “爷,您回来了。”逸风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幸好:子欲养而亲尚在 近日家中突发事故,感受颇深。那天晚上,省里来人了,我们边吃饭边讨论着明天的大会。忽然妹妹打来电话,说爸爸的腿被电锯锯了。我当时懵了,眼泪差点掉下来,给家里打了电话,听到二叔和姑姑们正在一旁说笑,才相信爸爸说的伤不重。本来明天的培训会应该由我主持,可是省里的讲师来了,我心乱如麻,可以临时让她出面。可是犹豫了5秒钟,我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说出来,按原计划进行。人生会有很多意外,父母老了,我以后要挑起重担,学会内敛并控制情绪,让自己可以经历更多的风雨。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奉劝大家,一切都要趁早。 ☆、试才情浅墨初登场 晴雯拽了一把愣在那里的芳草,一起行礼道:“见过世子爷。” “出去。”冷冰冰的两个字。 “是。”二人默默退出,因冰山站在门口处,芳草就尽量朝一侧门框上靠,导致肩膀撞了上去,出门时险些跌倒。 一连几天,世子爷从没有召唤过她们,两人也就不到他跟前去晃。书房本是读书的地方,以清净为主,小院里下人较少,且除了她们都是男人。 据说当年世子爷年幼顽劣,王爷就在书房院门口设了士兵守卫,不准随意出入。世子成婚之后,王爷撤去了那守卫,可是世子妃和众丫头频繁出入书房,让世子很烦心,就重设门岗,任何女人不得进入清风斋,晴雯和芳草是老太妃破的例,世子也没办法。 这是世子爷外出的时候,逸风对她们说的,当时她们俩正在清扫小花园的石子路。逸风鼓励她们多去书房走动,说世子爷的脾气也没有传说的那么坏。 晚上两个人躺在炕上小声聊天,芳草道:“姐姐,你说逸风说的是真话吗?” “我觉得……他不像坏人,可是,君心难测,虽然爷不是皇上,可是在他身边照样如同伴虎,我觉得还是离他远一点好。” 芳草默默点头。 弦月已经升的很高了,二更天已过,两个人朦朦胧胧的快要进入梦乡,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你喝多了酒,又没个细心的人照顾怎么行?你不肯去卧房,我来书房照顾你还不行么?”一个女人哭喊的声音。 “你们怎么看门的?拿爷的命令不当回事是吧?明儿都砍了你们的脑袋。”这是世子暴怒的声音。 “爷开恩,我们也是没办法,爷饶命啊。” “世子妃,爷不高兴,咱们还是回去吧。您心里是为爷着想,可是爷的心情最重要啊……”这是招喜的声音。 “啪!”暗夜里,一记用尽全力的耳光格外响亮,世子妃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我的不是,少在爷面前讨好卖乖,早看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够了,都给我滚出去。”世子爷爆吼。 接下来又是一阵哭喊撕闹,过了一段时间才安静下来,杂乱的脚步声离去。 “晴雯姐,你有没有觉得爷不太喜欢世子妃?”芳草小声问道。 “也许吧,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你也就和我说说罢了,这话千万不要去问别人。” “我知道,我不会和别人乱讲话的。嘻嘻,其实我们在这里也挺好的,那些丫鬟婆子也进不来,没有人能欺负咱们了。” 晴雯笑道:“得过且过吧,现在是不错,不过也得小心着,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几日之后,清风斋来了一批贵客,正是世子爷的那些好友,各府的贵公子们。晴雯两人不知该不该去上茶,就到前院的角门处,想找机会问问逸风。却刚好遇到他走了过来:“你们俩来的正好,爷叫你们进屋呢。” 满屋子衣饰华丽的贵公子,或坐或站,两个丫鬟不敢抬头,只低头行礼。 “嘿呦!就这小模样伴读,世子能读进去书么?哈哈哈……”一个穿红袍的率先笑了起来。 世子坐在书案后,把玩着毛笔并不说话。众人便嘻嘻哈哈的打趣着,说以后考不了状元也没关系,生个儿子出来也是好样的。晴雯和芳草站在那里,都红透了脸,也不敢说话,只盼世子爷发话让她们出去。 “这样吧,你们也别笑人家,考考两个丫头,不就知道是不是伴读了么?”其中一人说道。 众人起哄附和,马上有人出题:“太难了只怕说是欺负你们,我来出个最简单的对子,上联是: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 晴雯凝眉沉思,这对子看似简单,实际也很难对。却听芳草说道:“水牛下水,水没水牛腰。” “呦,小丫头行啊。”众人大笑。 晴雯惊诧的转头看向芳草,她笑眯眯的小声道:“以前外公说过。” 晴雯点头暗笑,芳草是个聪明的孩子,外公在世时教过她的字和对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就来个难点的,一字头,谁字尾,说个诗情画意的小令来听听。”这也不是正规的考法,两个小丫头而已,他们本就是逗着玩的。 这个人的声音很特殊,清润温和,听得人心里舒服。晴雯听着声音耳熟,似乎在心里哪个角落里有,不自觉的抬起头,见到面前抚扇微笑的白衣公子正是崔皓。 转眼已是几个月没见,而他在心中的印象竟然是那么清晰,只一眼就认出了他。 “见过崔大爷。”晴雯曲膝行礼。 “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王府的丫鬟只认得崔皓,却不认得我们。”那位红衣君叫嚷道。 晴雯原本没有多想,见到恩人行个礼而已,此刻被人一说才知是自己唐突了。 “崔皓是世子爷的小舅子,自然来的比我们勤些,说不定这丫头还跟着世子妃回过娘家,自然认得崔大爷。”说这话的是角落矮凳上坐着的一位蓝袍君,晴雯定睛一看,似乎是那天从树上跳下的那人,他果然是个善良的人。 “你们别打断,丫头,快说我出的题吧。” 晴雯稳了稳心神,忽然想起自己看到过一句类似的话,稍加整理,徐徐说道:“一江明月,回首少了谁。一杯浊酒,相逢醉了谁。一年春事,桃花红了谁。一眼回眸,尘缘遇了谁。 一点恩情,真情赠了谁。一句珍重,天涯送了谁。一帘幽梦,凭栏念了谁。一夕霜风,雪雨遣了谁。一声低唱,才情痴了谁。一种相思,闲愁予了谁。” 崔皓本是无意中想到的一个打趣的小题目,却不曾想到晴雯把这段话演绎的这么生动唯美,连连鼓掌笑道:“我看这丫头还真是伴读的好人选,老太妃果然好眼力,哈哈哈。” 世子庆罡也微微侧目,问道:“你……你是……叫什么名字?” “晴雯。” “晴雯?这名字似乎听谁提起过。”坐在长春凳的一位紫衣公子说道。 “冯大爷,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难不成你也常来西平王府?”众人哈哈大笑,只有紫衣人还在思索:“是薛蟠还是柳湘莲呢?” 晴雯心里一惊,难道……这个人是冯紫英? 作者有话要说: ☆、探真心迷雾谁能分 “柳湘莲是谁我倒没听说过,只是薛蟠却是喝过几次酒的,就他那个大老粗,也能记住晴雯这样的名字?只怕他家的丫鬟都要唤作花花艳艳的名字吧,紫英,你就莫要开玩笑了。哈哈……”一人带头笑了起来,其他或许有听说过薛蟠之名的也都随着大笑不止。 原来这个人真的是冯紫英,晴雯心中一惊,突然有点后悔继续用“晴雯”之名活下去,能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何不隐姓埋名。 转念一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你贾府不要我了,还不准我到其他府上谋生么?不过是谎报了个死讯而已,又有谁会在乎自己的死活。 “够了,你们今天来是盯准了我家的丫头是吧,谁想要,带走。”世子庆罡懒洋洋发话。 “诶?你这可是实话?若你舍得给,我们还真舍得要。”红袍君带头起哄。 世子不再说话,只是轻吹着一支狼毫笔,似乎笔尖上能吹出一朵蒲公英来。 芳草不由自主的攥住了衣角,偷偷瞥世子。来王府的这些天生活还算不错,如今在书房,别的丫鬟也不能欺负她了,世子也不是那荒淫暴虐的,这样的生活她很满意,只怕这些公子哥儿们真的把她要走,就祸福难料了。 “我觉得晴雯这丫头不错,是可造之才,多读些书,便可诗文唱和,别有一番闺房之乐呢。” “诗文何须女人唱和?唱个小曲儿来听听才是正经。来,给爷唱个,若是像百灵鸟一样,爷就收了。” “要我说,女人就要温婉柔弱才好,这个怯怯的小姑娘就蛮好。” 屋子里热闹起来,两人成了待价而沽的羔羊。晴雯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难道世子真的不想要她们了。如果真的要走……崔皓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她不由自主的把眼光投了过去,却见崔皓云淡风轻的欣赏着墙上的书法,完全没有在意这两个丫头的命运。 莫可名状的失意涌上心头,晴雯落寞的微微转头看向世子。庆罡的丹凤眼微眯着,似有若无的一抹精光划过,对两个丫头的表情和神态很是满意:我的人就要忠心耿耿,决不能朝三暮四。 “够了,出去吧。” 这懒洋洋的一句话却像是从天而降的甘霖,让芳草如释重负,晴雯也悻悻然。 “吓死我了,以前听说有钱人家用美酒换美妾,我还不信。一个大活人呐,又不是小猫小狗,说给人就给人了?现在一见还真是的,连美酒都不要,就随意把丫头送人。”芳草拍着胸口长长地呼气。 晴雯脑中还回顾着刚才崔皓漫不经心的样子,也隐隐感觉到命运的危机。 芳草害怕再遇到这些脾气阴晴不定的贵公子,躲回房间不敢出来了。晴雯却不想回去,甚至心底里隐隐的期待着一次偶遇,就在小花园里清扫落叶。 “这么勤快的丫头,难怪世子不肯放。”朗润如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晴雯的心没来由的突突跳了两下,回过头果然看到崔皓摇着折扇信步经过。 世上最美妙的事情之一就是你相见一个人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还主动和你说了一句话! “崔……”她想叫他的名字,可是这样不妥:“崔大爷……” “嗯。”他云淡风轻的一声鼻音挥散在空气中,身影就飘了过去。 晴雯有些不甘心,急切道:“世子爷哪有舍不得,他一心想把我们送人呢。就怕送给个性情不好的主子,就要吃尽苦头了。” 崔皓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无论什么性情的主子,都不希望奴才有二心,自己寻找下家更是大忌。” “奴才……”晴雯小声低语,目送那个潇洒的背影的远去。是的,她只是一个奴才,这是封建社会,还没有认清事实么?其实她早就认清了,也在努力适应,只是偶尔会忽略些什么。 第二天逸文便笑嘻嘻的来传达世子命令,让两个丫头空闲时多读书,不愿被人说身边的侍女无才无德。 芳草抚摸着那一卷卷散发着墨香的书册,觉得有些烫手,颤悠悠的问:“真的可以看吗?” 逸文点头:“当然,爷亲口吩咐的。” “那些呢?”她指着金线装订的精装本。 “也可以,咱们世子爷可不是小气的人。” “可是,我认识的字很少。” “没关系,我和逸风可以教你们。” “天哪,”芳草拿起晴雯的手往自己脸上掐:“晴雯姐,你快掐掐我,看疼不疼,我怎么觉着像是做梦呢?” 晴雯笑着推了她一把:“你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透过开着的门窗传了出去,门口经过的丫鬟隐约听到些声响,于是两个丫头风骚、孟浪、不检点的名声愈传愈烈。 好在她们不爱出门,世子也不常在家,日子也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着。晴雯在古典诗词中找到些乐趣,总是在孜孜不倦的看书,有时也思绪纷飞的想,这样学上一年,若是进了大观园,是不是可以和黛玉、宝钗她们诗词应和了? 芳草略有长进,却停留在难以入门的状态,于是闲暇时做起了最有兴趣的事:下厨。本来他们的饭食都是由大厨房统一送过来,可是有人总觉得自己能做的更好,就去厨房要些食材自己做。 逸风边吃着芳草做的绿豆饼边抱怨:“每次都做这么点,够谁吃呀?” 芳草看着他毫不客气得把最后一块丢进嘴里,自己舔舔唇道:“逸风哥哥,你哪里知道,厨房是不给食材让咱们开小灶的。要不是我和圆圆关系好,她也不肯偷偷给我这些呢。” “噗!”逸风险些噎到,赶忙灌了一口极品龙井茶:“厨房敢不给咱们东西?开玩笑。你就说世子爷让做的,他们得专挑好的给。” 芳草吓得睁大眼:“那是假传圣旨,我可不敢。” “哈哈哈……”逸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以为这是多大点事!也算犯错误?再说了,他们敢问世子爷吗?问爷说没说过要单独做点吃的,借他们八个胆儿,吓死他们也不敢。” 晚上休息时,芳草还在纠结这件事,很想得到食材,又怕犯错了丢了现在的岗位:“晴雯姐,你说真的可以假传爷的命令吗?” 晴雯淡淡说道:“这种话看你怎么说,如果你明确说爷说了什么什么,可是他又没说过,那就有被人抓到把柄的可能。但是你也可以这样说:世子爷有时读书到很晚,我们要做些宵夜给他。你也可以真的端给他,吃不吃是他的事,但我们确实为他做了,这样就不算犯错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受宠爱做人难低调 四月十五芍药节是西平王府的一大盛事,因为王妃最喜欢芍药。 每致此时,阖府上下皆洋溢着春天生机蓬勃的气息,丫头们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主子们更是富丽堂皇,一派和谐盛世的景观。 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四月十四,突然出现一丝不寻常的紧张气氛在悄然流淌,经暗中打听才知道,竟然是东平王妃也要来赏花。 芳草不解的问道:“上次元宵节时,北静王和王妃也来了,不是很高兴的吗?怎么这次好像不一样。” 晴雯也在思索:“北府和西府关系甚好,一切都无妨,可是东府就未必了。看来关系微妙。” “总之我们少说话,站在人群后面不就行了么?”芳草说道。 “嗯。”晴雯点头。 这日天空阴霾,更是增添了一分不详和的气息。下人们都知两府关系微妙,具体如何却又因平时甚少往来不得而知。 东平王妃带来的人并不多,只是世子妃并小王孙,以及新过门儿的庆展媳妇,再有就是穿着体面的一大群下人。皮笑肉不笑的寒暄过后,双方便分宾主落座,在戏台前看戏。 台上叮咣吭呛热闹无比,台下众人无语十分冷清。毕竟是主场作战,西府上两位侧妃,世子妃,众丫鬟婆子差不多都在,气势上略胜一筹。 三场戏过后,东王妃便提出游园,西王妃自然无法拒绝,毕竟这是芍药节。她本不想和东边的多说,因为那家伙牙尖嘴利,这些年也在嘴上交锋过数次,却从未占到便宜,后来自己也学乖了,索性少说。 “西府上这些芍药真是喜人,难怪要做个节日呢。”东王妃看着满园□□赞道。 西王妃看着姹紫嫣红的名贵花卉,发自心底的微笑:“难得王爷有心,知道我喜欢芍药,便从各处搜罗来这些珍稀品种,让人都不好意思了。” 众人的脸上便都露出艳羡之色,两个侧妃无语的低下了头。 “这芍药好是好,却终究不如牡丹富丽大气,咱们府里的牡丹园远比这个贵气多了,你刚过门儿不久,还没见过,改日见了就知道。”东世子妃对着弟媳小声说着,不过声音有点大,几乎大半人都听到了。 西边的世子妃听了立时火冒三丈:“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喜欢的人又何苦来看。” 两位相视一笑,互相点头致意。 东边庆展媳妇说道:“嫂子,陶渊明独爱菊,周敦颐却爱莲,世人之爱自古各有不同。咱们都是饱读诗书得人,自然懂得兼容并蓄之道。” 东世子妃笑道:“是呢,两位爷都爱读书,咱们若不读,可就搭不上话了呢。保不齐母亲就要派几个陪读的侍女进书房,岂不成了……” 二人娇柔的低声笑了起来,西边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晴雯走在人群中,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暗中告诫自己不要强出头。 东王妃笑着回头:“瞧瞧这两个傻孩子,你们读书有什么用?得你们夫婿用功才好啊。前儿皇上才夸奖了他们哥俩,说秋闱若是参加科考,必能中状元呢。可见咱们家是越来越好呢,还得感谢皇上恩典。” 西王妃扯了扯面皮终究没能挤出一丝笑容:“庆罡、庆继读书也很用功,闲暇时便练习武艺,将来文武双全了,才好报效国家。” “是呢是呢,我们都等着看这一天呢。娟儿,你看这满园□□,何不作诗一首聊表我们的心意。”东王妃看向二儿媳。 “是,母亲。儿媳才疏学浅,就简单说两句吧。紫气东来满园春,九天仙女下凡尘。芬芳绮丽富贵花,满是向学爱才心。”尉迟娟流利答道。 西王妃的脸已经气作黑色,今天她们根本就不是来赏花,分明是来找茬的。究竟居心何在? 她缓了两口气,强压着说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哪,最关键的是……” 东王妃笑着抢白道:“是呢,最关键的是传宗接代,你看虎子,虎头虎脑多可爱!” “祖母,我想回去,这些花有什么好看的。”虎子摇着东王妃的手。 “好好,咱们这就回去了。” 西世子妃杀人的心都有,只恨自己至今无子,被人奚落。虽是出生在宰相之家,从小却不喜读书。父亲是极好色之人,家里小妾一箩筐,母亲腹有诗书,可是性格有些软弱。她从小便帮着母亲治理这些小妾们,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做为领导可以严厉的治理部下,但是面对咄咄逼人却又挑不出明显错处的东府,她也不知如何下手,只把这份恨狠狠记在心里。 尉迟娟笑道:“听闻西平王世子最近新添了两个伴读侍女,想必是极有才学的,要不然怎么能做伴读呢?不如让她们作诗一首,大家开开眼。” 西世子妃斜睨了晴雯二人一眼,早已气的肝胆俱裂,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府上不讲究这些无用的诗呀词呀。” 东世子妃马上笑道:“听说老太妃选的两个伴读,原本也不是为了伴读,我只还不信,难不成还真是另有用意?” 西王妃皱着眉头回头扫了一眼深埋着头的晴雯和芳草,此刻已是进退两难。东府拿这两个丫头说事无非是想在言语占些便宜,只因这种尴尬事不好解说。 她眸中忽地精光一闪,若是能做出一首诗也好,灭灭东府气焰。只是若自己开了口,她们却做不出,岂不是更让人嘲笑。 孙大娘跟在西王妃身边多年,见那眼角眉梢一动,心中便有了主意,悄然来到晴雯二人身边低声问:“可是能行么?” 晴雯抬头瞄了一眼西王妃,知道躲不过去了,就微微点了下头。 “原本我们觉着不该让丫头和东府的主子比较,岂不失了尊卑?既是世子妃如此说了,那就把两个丫头叫来,也粗略的凑上两句吧。也不必非要说那紫气东来,仙女下凡的。” 晴雯也明白这两句让西府的人最憋气,得压过去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惹非议进入修罗场 “西霞瑶山景缤纷,王母设宴饮众神。春风缱锩知心意,彩云蹁跹来闹春。”晴雯自知没有太高的才学,简单的一首打油诗却还混得出来。 话音落地,先是短短的一段沉默,继而西王妃喜悦笑道:“丫头就是丫头,让大家见笑了。” 东府上脸色都不大好看,东王妃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面皮:“不过是玩笑一下罢了,又不是考状元,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她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事也就算过去了,正要抬步向前的时候,东世子妃却突然对着晴雯一声断喝:“大胆奴才,你敢欺君罔上。西平王府的芍药花会你敢比作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当今天下只有皇后娘娘才可与王母相提并论,你想造反不成?” 这句话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击打在众人心上,这是大罪,弄不好要满门抄斩的。 众人都愣在那里,晴雯心跳也漏了一拍,原本只是想紫气东来对应西府,九天仙女只有西王母刚好盖住,一时没想太远。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可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行礼道:“只因如今天下太平盛世,大家赏园游春,不禁想到王母的蟠桃盛会,并没有比此芍药节之意。” 东王妃略一沉吟,打圆场道:“算了,女人们之间不过是弄个小诗玩玩,国家大事是男人的事情,一个小丫头没什么见识,不必跟她追究了。还请西平王妃多管教才好啊,免得阴盛阳衰,违背了纲常。” 西王妃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也不愿追究“阴盛阳衰”这么难听的话,只愿将就过去就好。 气氛异常紧张的情况下,东府就没有多留,午饭前就走了。上了马车,东世子妃问婆婆道:“娘,这么好的把柄怎么您不追究了呢?” 东王妃冷笑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这等大事也不是咱们能做的。此行只需按王爷所说,让她们痛恨自家的男人们没用就行了。” 西王府里的女人们安静了三天,各自心中郁闷。西平王本就是个窝囊的主儿,历来被东平王压着一头,每次宫中宴饮,要强的王妃总会受不少闲气。若是他家儿子再出息了,自家岂不是更难抬头。世子妃更是有气没地撒,便以两个丫头陪读不合适为由,要把人弄出来。 王妃却是左右为难,因为那是老太妃的意思。可是东府已经拿这当笑柄了,可见还是不要陪读的好。于是命人添枝加叶的禀过老太妃,就把晴雯二人赏给了世子妃使唤。 芳草边收拾东西边唉声叹气:“唉!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怎么就……唉!晴雯姐,你怎么也不伤心呢?” 晴雯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到门口的椅子上,回身等着芳草:“有什么好伤心的,这次没掉了脑袋就该念阿弥陀佛,我们做丫头的本就没什么好日子可过,因为地位太低,能欺负你的人太多。” 芳草停下系包袱的手,似有所悟的点点头:“是呢,要不她们都争着想当世子爷的小妾呢,起码那样能欺负自己的人就少了很多。” 晴雯笑道:“快系你的包袱吧,舍不得走也得过去报道啊,晚了只怕又要挨骂。” 一语惊醒梦中人,芳草吓得赶忙系好包袱,起身出门正遇到逸文逸风。 “你们两个傻丫头也不知向咱们爷求求情。”心直口快的逸风说道。 晴雯无奈的叹了口气:“有句话说的好:花若盛开,蝴蝶自来;你若盛开,天自安排。爷不愿留下我们,自有他的道理。” “以后你们若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来跟我们说,若是能帮的忙,我们一定帮的。” 两个丫头道了谢匆忙去报道。 海棠树后,露出世子庆罡抿唇微笑的脸。 “爷。”两个书童迎了上来。 “爷,这两个丫头还是很单纯善良的,您当真不要她们了?”逸风还不死心。 逸文无奈的白了他一眼,难道咱们爷看不出她们单纯善良?用你提醒? 庆罡今日心情不错:“单纯善良是好事,但也不全好,把温顺的小猫养在笼子里,总有一天会被老鼠吃掉。” 世子妃的锦园里掌事嬷嬷是她带来的陪嫁桂嬷嬷,翻了翻她那鱼肚白的眼睛,蔑声道:“安排到大间里挤挤吧。” 冯妈带着她们进了大间,是十来个人的大通铺。被褥凌乱的散放着,屋里乱的很。 分配给两个人的活儿是扫院子,劈细柴,生火烧水之类的粗活。晚饭后,二人和另一个小丫头小巧正在灶间烧热水,招喜进来传话:“世子妃要洗脚水呢,还不快送去?” 芳草见到老熟人惊喜道:“招喜……”她早已忘了上次在花房时招喜对待她的态度。 小巧虽只有十来岁,却是家生丫鬟,并不怕她,直脖儿道:“是让你来端的吧,干嘛让我们送?” 招喜不屑的“切”了一声,说:“世子妃亲自点名让晴雯送去,爱信不信,误了主子的事儿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吧。”说罢,飘然而去。 晴雯端着半盆洗脚水来到上房,见到冯妈就要递给她,不料她却掀起了帘子:“进去吧。”晴雯一愣,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却也无奈的端了进去。 “蠢笨的丫头,只端这么点,能没过脚面么?”大丫头兰芝一声断喝。 晴雯有些慌乱的愣在那里,不知该放下还是该端出去。 大丫头金菊道:“连这等活计都不会,府里养着你们做什么?把盆放下,去提一壶热水来,不然水凉了怎么添水。” “哦!”晴雯出去提了大铜壶进来,便垂首侍立,等着洗完了自己把东西拿走。 接下来便是好一顿难听的骂,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要给世子妃脱鞋洗脚的,然后便是嫌水凉了,水热了…… 耳边的奚落谩骂她已经听不清是什么词语了,其实骂什么也不重要,只不过是人家要出气罢了。 世子妃脚一动,溅起的水都落到晴雯脸上,水珠沿着眉毛、眼睛、唇角往下淌…… 作者有话要说: ☆、留得青山寻觅机遇 我国古代流传下来两个关于自尊的故事:嗟来之食和胯、下之辱。嗟来之食的主人公在快要饿死时遇到了有人施舍,被人吆喝“喂,来吃”,他不肯吃这样丧失尊严的食物,最终饿死了,成了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代表。这个故事被吴晗作为论据写入了《谈骨气》,作为榜样编入教科书。 韩信受辱的故事也是家喻户晓,他受到无赖的羞辱,本可以拔剑杀人,但是那样是自毁前途,他要了别人的命,出了一口恶气,却也会赔上自己的性命或人生自由。于是他选择了从无赖的裤裆下面钻过去,虽受尽屈辱,却换来了扬眉吐气的一天。据说韩信封王之后回到故乡,除了感谢当年赠饭的老婆婆,还感谢了那个无赖,而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弄死他。因为韩信觉得那件事磨练了自己的意志。 晴雯一直觉得这两个故事是矛盾的,而现在她也正处在矛盾之中,悲愤地觉得士可杀不可辱,老娘跟你拼了。不行,那不就是再死一次么?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不可能受一辈子的屈辱。 晴雯打定主意,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继续揉搓世子妃那细嫩白皙的三寸金莲。 “傻了么?不知道水凉了。”世子妃面无表情。 “哦,我来加水。”晴雯提起大铜壶。 “算了,蠢笨的死蹄子,不洗了,你快滚回去吧。” “是。” 连续五天,晴雯都在遭受残酷的、故意的折磨,最后一天兰芝用簪子在她肩上扎出血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躲。 是麻木了么?还是躲会招来更多的伤痛? 她没有多想,只知道目前要做的就是忍。 世子妃见她不哭也不喊疼,只低着头跪在那里,知道驯服的差不多了。咳了一声道:“你也算个聪明伶俐的,就该有点眼力劲儿,跟着谁能有好日子过,你要想清楚了。金菊,赏她一些蜜饯,看她这几日还算尽心。” “谢世子妃。”晴雯领了赏下去,回到灶间。 芳草猛然看见她肩头的鲜血,吓得惊慌失措:“你……你怎么了?”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晴雯淡淡的放下东西,坐到小板凳上。 芳草小跑两步蹲到晴雯身边,却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膝盖:“哎呀……” 晴雯赶忙扶助她,把手边的另一个小板凳递给她:“她们又欺负你了?” “小彩嫌我挡了她的路,用鸡毛掸子杵我膝盖……” 晴雯叹了口气,想:是不是不能在这样逆来顺受了? 芳草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今天招喜跟我说,可能该换我去洗脚了,让我在袖口里偷偷藏一根木渣子,装作不小心扎世子妃一下,反正我们每天劈柴,衣服上带点木屑也说得过去。这样世子妃觉得我粗笨,就不会让我跟前儿伺候了,这样我就可以少受很多罪。” 晴雯急道:“你别听她胡说,这是拿你当枪使呢。你若真这样做了,还不被打死么?” 芳草点头:“我本就不敢的,晴雯姐,你说,咱们还能过上书房那种好日子吗?” 在芳草眼里,不被人欺负就是好日子,可是连这卑微的心愿都无法达到。 小丫头小巧美滋滋的吃着一块蜜枣糕进来:“两位姐姐,逸风哥哥说有事情找你们,让你们去书房门口。” 逸风拿着一包徐家记的蜜枣糕见她们到来忙迎了上去:“这是徐家记的招牌糕点,今日随爷出去得的,拿回来给你们尝尝,我觉得不如芳草做的好吃。” “芳草,你怎么了?”他突然发现芳草走路的姿势不对,又猛然看到晴雯肩头的一片殷红:“晴雯,你……怎么会这么多血?” 眼泪在芳草眼圈儿里打转,她抿着唇尽量不让旁人看到自己在逸风面前哭,免得招来谩骂。晴雯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俩都是皮外伤,没大事儿,你若是有药就给我们一点吧。” “好,你们等着。”逸风把蜜枣糕塞到芳草手里,一阵风似的进了院子,不多会儿就拿了一个小药瓶跑出来,却差点撞在刚回来的世子和逸文身上,晴雯二人正在行礼。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世子庆罡喝道。 逸风如见到救星一般:“爷,您回来的正好。您看,看晴雯这肩膀,还有……还有芳草的膝盖爷受了伤,爷!您就让她们回书房吧。” 庆罡爷注意到了晴雯肩头的红色,暗着脸色问道:“怎么回事?” “没事,是我和芳草做事做的不好,过一阵子学会了就好了。”晴雯答道,声音不大也不小,墙角的小彩刚好能听到。 庆罡看了看两个丫头,没说什么,嗯了一声进去了。 逸文跟着他的脚步进去,逸风“哎”了一声,抬手似乎想把他拉住,最终停在了半空。 芳草内心的一丝侥幸破灭了,禁不住哭道:“世子爷那么好的人,我以为他会管的,没想到……” 逸风着急的把瓶子塞到她手里:“你先别急,爷今天可能是心情不好,改天找机会我和逸文再说说。” 晴雯忍痛微笑道:“谢谢你,不用了,我们也挺好的,现在应该只是临时的,今天世子妃还赏了我蜜饯呢,反正我俩也没什么非分之想,日久见人心,以后就好了。” 逸风看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道:“过些天,世子爷可能要出趟远门,如果带丫头的话,我会帮你们争取的。” 晴雯眼睛一亮,隐约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在这府里只能看到四角的天空,出去天大地大,说不定会有新的生路。就低声道:“你多费心。” 二人把蜜饯和蜜枣糕带回宿舍和姐妹们一起分享,谁知招喜冷笑了一声道:“洗脚换来的蜜饯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你……”芳草气的红了脸:“我们不愿吃独食,拿回来和大家一起吃,你不愿意吃拉倒,怎么还说这种话。” 晴雯心里对那蜜饯是十分抵触的,她一口都不会吃,此刻被招喜一激,便带着怒气说道:“奴才伺候主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主子贤良,赏给奴才好吃食,已是感激不尽,我并没有觉得给世子妃洗脚是丢人的事情。” 晴雯心里清楚,今天她不能说出真心话,因为她所说的每一句都会传进世子妃的耳朵,管住自己的嘴,不乱说话,是提高情商的第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王府吊丧偶遇故人 招喜冷笑了一声:“哼!晴雯,你行啊,长出息了。以前你不是骨头最硬的嘛,既是如此说了,那你倒是吃啊,我怎么没见你吃一口呢。” 晴雯愣了一下,转身去铺床:“我在厨房已经和芳草吃过了,这是带回来分给大家的。” “恩恩,”芳草急忙点头证明自己吃过了。 小丫头们议论纷纷,招喜的几个手下叉着腰虎视眈眈的瞧着。 晴雯上床躺下,道:“招喜,我们同时被招募进的王府,如今还是你混得最好,以后多照顾些我和芳草吧。” 招喜脸上变换了几种色彩,最终阴转晴:“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睡觉。” 她认为晴雯已经服软,就没必要死追不放了,毕竟自己也没什么太牛的资本。躺在床上她也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在人贩子手里活了十年,她已经充分认识到这是个人吃人的社会,要想成为人上人,没点心机手段是不行的。从前她也曾善良处事,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于是采取以暴制暴的方法,反而收服了一些小丫头。 本以为被任命为世子的通房丫头,就离自己一步登天的日子不远了,谁知连世子的身都近不得。还是和一堆丫头睡着大通铺。晴雯和芳草进了书房陪读,恨得她牙痒痒,可是很快她们也离开书房了,世子爷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哪? 晴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小彩会怎么汇报听到的话呢?自己和芳草在书房门口偶遇世子,会不会被有心人认为是去诉苦告状呢?世子妃会怎么想怎么做? 一大早,丫头们就被院子里的吵吵闹闹声惊醒,赶忙爬起来跑了出去。才知道是一位交情不错的老将军去世了,府里要抓紧准备礼品去吊唁。世子妃也大早起来更衣呢,掌事嬷嬷正在点选陪同出门的丫头。 乱哄哄的人群散去,剩下的人才松了一口气。主子和管事的都走了,小丫头们就没人干活了,都躲到屋里或去后花园花荫处嗑瓜子聊天。 晴雯和芳草见院子脏乱,就拿起扫帚打扫,免得主子回来挨骂。 “真是的,主子一走,连个能用的人都没了。”一边骂着一边走进门来的是管事的李嬷嬷,见了晴雯就一把抓住:“你快过来,把这包袱东西送到将军府旁边咱们王府的祭棚去,交给王妃身边的刘嬷嬷,快快快。” 晴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拽出门去,一溜小跑儿着上了门口的马车。 从进了王府,就没有出过门,她好奇的挑起车帘看熙攘的大街。下车时,刚好迎面也来了一辆马车,晴雯抱下包袱打量祭棚,发现左手边就是西平王府的祭棚,旁边是北静王府。 “晴雯?!” 一声带着颤抖的惊呼让她收回目光看向对面,一个穿着紫色衣裙和自己年龄的差不多的丫头,张着嘴,瞪着眼,做吃惊状。 “袭人,袭人你快来看……”她回过头去,招呼着后面不远处的一个女子。那人并没有发现晴雯,只专注的走向紫衣女子:“鸳鸯姐姐,怎么了?” 晴雯迅速看了她们一眼,原来这就是鸳鸯和袭人,刚好有两辆马车经过,晴雯快步进了祭棚。 “哎?人呢?没错的,那一定是晴雯,我不会看错的。” 身后的声音传来,晴雯能够想到她们脸上的表情,只是那都不重要了。 “怎么才送来?慢吞吞的。”一位满脸凶相的嬷嬷过来,右手一把抢过包袱,左手顺便在晴雯脸上甩了一巴掌。 晴雯闭了眼,没有说话,这是个无处讲理的世界。 接下来便有各种活计派给了她,直忙到晚上都没有吃饭。“晴雯,这里的蜡烛不够多,你去杂货铺再买五包来,这十五个铜板刚好够。”管事嬷嬷吩咐。 “是。” 四月底的夜风吹在脸上很是惬意,她问了路,要走过三条街才有一家叫小南湖的杂货铺,在南湖边上。这条小街上都是小商贩,各色小吃很多,各种香味诱惑着她饥肠辘辘的肚子。 “老板,我要买五包蜡烛,这只是今天晚上用的,你也知道李老将军去世了,各府都在祭奠,得好几天呢。你给我算便宜点,明天我还来你这里买。” 老板嘿嘿一笑:“好,那就少要你一个铜板,给十四文吧。” “我们府上用的多,还有别的府也要买,大头儿的买卖都在后头呢,今天就算不赚钱,回头我告诉大家都来你这里买会赚的更多的,十二文吧,不然我去别家。” 晴雯转身要走,掌柜的赶忙拦住:“姑娘别走啊,我也没说不行不是,好,那就十二文。” 晴雯用三文钱买了两个包子,坐到湖边石阶上吃。高大的垂柳掩映着月色,也掩映着湖边的人。 一盏莲花灯被人点起放到水面上,他轻轻拨动水面看着灯飘去。这是在纪念李老将军么?晴雯暗想。却听那人自言自语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害得她差点被包子噎死。 “晴雯,今天鸳鸯姐姐说看到你了,在将军府。莫非是那里阴气重,引你现身了?鸳鸯姐姐说,你一定没有死,她看到的不是鬼,可是你怎么总也不出现却偏偏在那里出现了呢。晴雯,其实我也希望你没死,还能回到我身边。自为红绡帐里,公子情深;始信黄土陇中,女儿命薄!林妹妹说应改为: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晴雯,我始终觉得我们应该是有缘的,一番深情就这样付了东流水么?若是你真的没死,那就太好了,你怎不来找我?让我补偿你好生活,回报你的情谊。晴雯,你若活着,就快来找我吧,让宝玉再见你一面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受威胁忐忑离王府 晴雯心中冷笑:回到你身边去?你贾宝玉只是个依附于家族生存的富二代,有什么能力给晴雯好生活。若是有,晴雯还会死一次么?只有天真到傻的姑娘才会相信这种貌似情深的公子哥儿。晴雯死了,你心疼,做了一篇长长地《芙蓉女儿诔》,黛玉路过听到,你们马上就议论起诗词句子,怎么写更合适?若是你最近最亲的人去世,你会有闲心考虑字词句子么?你喜欢黛玉,喜欢晴雯,逗弄金钏儿,可是这些人还不是悲惨的死掉?如果和薛蟠这样的男人比起来,宝玉的确已经很好了,可是这绝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 晴雯起身,默默的吃着包子离去……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却蓦然发现府门口的牌匾换了:忠勇王府。 然后听说:皇上体恤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劳苦功高,连唯一的儿子也死在了战场上。特追封为“忠勇王”,赏赐黄金千两,尊重老人家临终遗愿,回蜀中老家安放灵柩。因其从小是孤儿,没有近亲族,特命西平王世子扶柩蜀中,送忠勇王入土为安,以示皇家恩典。 西平王府人人敛声摒气,这种事并不好说是忧是喜,如果能圆满完成皇上交给的任务,自然会得到重用,以后的路就好走了。可是,此去蜀中,路途遥远,西北战事仍旧吃紧,西边山岭盗匪丛生,能不能有命回来都难说。 回到王府的时候,夜已深了,小丫头们有的还没睡,便冷嘲热讽说晴雯会钻空子,瞅准了机会就到主子眼前晃悠。晴雯没理她们,却奇怪招喜今天没有说话,很是安静的盯着房顶。 她突然想起昨晚逸风说过的话,难道说世子可能要出远门就是这件事?如果真要带丫头的话…… 第二天一早,去找逸风逸文,没在。中午没在。 晚上,一天不见人影的招喜突然喜滋滋的出现在厨房,芳草添了两根柴警觉的看着她。 “芳草,晴雯,我们很快就要一起出门了,以后大家互相照顾吧。” 晴雯一愣,问道:“出门?” “是啊,”招喜今天心情好,语气也无比温柔:“咱们世子爷要扶柩去蜀中,特命四名嬷嬷,四名丫头随行,嬷嬷是王妃身边的春夏秋冬四嬷嬷,丫头是咱们三个和兰芝,今天下午刚刚定下来的。” 芳草拿着一根木柴愣在那里,一时搞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 晴雯赞叹道:“你消息真灵通。” 招喜一笑:“咱们是同时进府的好姐妹,情分自然是兰芝不能比的,以后不管谁发达了,都是好事。你们不用怕兰芝,我有办法对付她。” 芳草对“好姐妹”这个称呼呲了呲牙表示一笑,对于去哪没有太多想法。晴雯附和了几句,哄她离开,就和芳草到书房找逸风逸文。 “逸风,谢谢你帮我们说话。” 逸风也很高兴:“嘿嘿,其实我被派出去做别的事情,这两天都没见到爷呢,不过听说你们能去我也很高兴,我和逸文也要去的。” 芳草愣住:”那,不是你说的,难道是老太妃?” 逸文笑道:“你们呀,不用急,咱们爷心里有数,让你们离开书房受些苦只是考验。这次的四个丫头,兰芝和招喜是王妃说的,你们两个是爷自己说的。” “后天就要出发呢,明日你们快收拾下东西吧。” 两个丫头答应了,欢欢喜喜的去了。 “咱们发的月钱一个铜板都没花过呢,咱们要不要带上啊?”午后屋里没人,芳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晴雯笑道:“当然要带上,在外面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可以买了,反正这里有吃有穿什么钱都花不着。再说,把钱留下给谁保管呢?” “呵呵!听说要去很远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大草原呢?” “咱们要去的是蜀中,那里没有草原,有青山绿水,景色也很美的。” “听说春夏秋冬四位嬷嬷都尊重大气,应该不会欺负咱们吧?” “咱们是负责伺候世子爷的,咱家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表面上厉害,实际上还是挺好伺候的 。再说还有逸风和逸文帮咱们,怕什么?” 二人正说笑着,憧憬着一路上的美好生活。却见招喜黑着脸踢门进来,见她二人情形,更是气的呼呼直喘,把芳草放在地上的鞋子一脚踢开:“好狗不挡道。” 二人愣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见招喜一头扑到自己的被褥上,低声痛哭起来。 窗外有两个上年纪的嬷嬷走过,正在议论着什么。 “这两个小贱蹄子,还以为做了通房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也不瞧瞧咱们奶奶是那软性儿的人吗?” “可不是么?一说跟着爷出门,瞧把她们乐得,找不着北了。现在好了,不让去了吧,哈哈哈……” “咱家王妃也是想孙子想的,派这四个丫头出去,恨不得明年就抱个孙子回来呢。” “是啊,世子妃可不是这么想的呀……” 晴雯和芳草互相望了一眼,也败下兴致,看来是不让去了。 她们默默地把包袱打开,东西放回原位,轻声叹口气,打算出去干活儿。 却见招喜翻身坐起,指着她们怒骂道:“你们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叹什么气笑话我。不就是老太妃护着你们么?有什么了不起?你们的后台大,靠山硬是吧?呜呜,凭什么?凭什么就不让我去,我招谁惹谁了?老天爷对我不公……” 门帘一挑,丫头小彩进来,招喜蹭的一下转过脸去趴到床上。小彩不屑的切了一声,道:“世子妃回来了,叫你们俩去呢。” “哦。”两个丫头傻愣愣的不知是福是祸,只得抬脚去了正房。 世子妃满脸倦容,斜倚在贵妃榻上微眯着眼眸,大丫鬟兰芝低声喝道:“还不跪下。” 两人只得依言跪地,低头听训,却久久不见动静,偷眼一瞧,世子妃还是那副尊荣,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又进来两个丫头跪到她们旁边,却正是她们认识的圆圆和招福。 四人不敢打招呼,都低下头,默不作声。 大丫鬟金菊说道:“你们四人听着,世子爷要扶柩送忠勇王回蜀中,主子安排你们四人同行,伺候爷的起居。这是天大的恩典,还不快谢主子。” 四人叩谢一次,招福嗫嚅着有话又不敢说,兰芝道:“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奴婢,奴婢自进到王府,就在厨房烧火,没有伺候过,主子,怕……怕伺候不好,奴婢,如果,可以不去的话,奴婢……”招福这是不想去。 圆圆也说道:“奴婢也是。” 金菊骂道:“都给我闭嘴,没有如果,有的人想去还去不成呢,你们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尽心伺候世子爷才是正经。” 兰芝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世子妃星眸半展,射出一道凌厉的光:“都挺好了,你们此去是伺候主子的,怎么伺候,伺候到什么程度自己想好了。他日回来,若是有什么状况发生,小心你们的小命。” 金菊和兰芝在在旁附和,严厉叮嘱恐吓,吓得几个小丫头抖了几抖。 她们出门之后,世子妃突然问兰芝:“兰芝,你可怨我?” 兰芝吓得赶忙跪到地上:“主子何出此言?奴婢在相府时就一心伺候大小姐,而今虽然伺候世子爷也是头等大事,可是奴婢从心里更想守在世子妃身边伺候。” 世子妃冷笑道:“你了解我的性格,这次出去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凡回来有问题的,一个都不能留,我是舍不得你的。招喜那个死丫头一心想往上爬,现在留着她也不过是压制一下旁人,回头自有她自作自受的时候。金菊,厨房那两个小丫头我看选的还行。” “奴婢想着伺候爷自是要选本分的,已经打听好了,那个肥头大耳的叫圆圆,只知道胡吃海塞,没什么心机。那个叫招福 的胆小怕事,平时不敢多说一句话,这样的人伺候爷是安全的。”金菊答道。 “恩,晴雯,芳草……”太子妃还在思量。 兰芝赶忙接话:“奴婢听说芳草和逸风似乎有私情,晴雯这个人有点让人摸不透,不过这些天咱们观察她,好像对爷没什么想法。” “有私情更好,捉摸不透也没关系,只要她不惦记着爷就行了。”世子妃累了,闭上双眸不再说话。 出城的那天,风和日丽,老百姓夹道相送,因为忠勇王是去年在战场上负伤归来,医治了半年没有治好才去世的,可以说是为国捐躯。王公大臣们在城门外摆了十里祭棚,据说是皇上身体不适,不然也要来相送的。 世子庆罡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三百名护卫护送灵柩,因为是远途,晴雯她们四个丫头也坐着一辆马车,跟在忠勇王府的车队后面。她们不时偷偷把车帘掀起一个小缝,看看外面的热闹场面。 作者有话要说: ☆、遇山贼劫后获新生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一转眼已是一个月,队伍从平原进入了山区,行进速度较原来慢了很多。队伍中的人已经互相认识,忠勇王妃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很是体恤大家。四个丫头并没有近身伺候过世子,只是做些洗衣,摆饭等杂活,仍旧是逸风逸文伺候着。李家三爷李志清是世子的好友,这次出行由他担任先行官,每天早晨率一个小队提前探好路线,安排好晚上的住处。也正是他安排得当,一路上都安全稳妥的过来了。这个人也就是去年见过几次的蓝衣君,晴雯对他印象还不错。 这天经过的是小城附近的最后一个村庄,听村里人说,前方百里山陡河疾没有人烟了,因为山上有强盗,山体在雨后会滑坡,所以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地方建造房屋居住。 晚饭时,照旧是世子庆罡和李志清一起边吃边聊。 “爷,明天路很难走,而且只怕也有山贼。午膳可能要在河边自己做,我尽量选择开阔之地。” “恩,李三,以后都要更小心才是,如果人手不够可以考虑跟地方府衙借人用。” “三百人够用了,我问过镖局,一般的山贼也就是几十个,最多的不过一百多号,走镖的尚且不怕,咱们是官军,更不用怕他们。” 收拾碗筷的时候,芳草这两天有点着凉,头脑有点昏沉不小心弄洒了茶水,正洒在李志清的大腿上。 “三爷……”吓得她不知所措。 李志清呵呵一笑:“姑娘莫不是看我的袍子脏了,想替在下洗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请三爷从轻责罚。”芳草还在极力辩解。 晴雯笑道:“芳草,三爷让你洗衣服呢,这么简单的责罚,你还不快谢谢三爷不追究。” 庆罡心情好,也笑道:“你们一路劳顿,这点小事也不值得责罚,帮李三把衣服洗了就好了。” 芳草在灶间洗着衣服还在感念李志清的好处,刚好逸风端着药进来,脸上就有几分不高兴:“这是村子里的江湖郎中开得风寒药,给你熬了,快喝吧,免得病加重了。” 芳草道:“谢谢逸风哥哥,可是我只是有一点点风寒,不用喝药吧,那么苦。” “就是因为一点点才要抓紧喝,不然你还等着卧床不起吗?快喝。”逸风要把碗塞到她手里。 芳草还在继续洗着衣服:“人家洗衣服呢,一会儿再喝不行吗?” “怎么洗三爷的衣服你竟然这么积极,咱家世子爷的衣服都没见你这么着急的洗过,我和逸文的衣服也都是自己洗,真是……让人受不了。”最后一句他是小声嘟囔出来的,看到芳草一脸陶醉像的洗着别的男人的衣服,他这心里啊。 “我不小心把三爷的衣服弄脏了,他不责罚我,只让我洗洗衣服,已经够好了。”她心里说:若换成世子妃,还不把我的手剁了。 一旁洗碗的晴雯含笑听他们拌嘴,芳草善良,没心机,若是能和逸风在一起也不错,只是这个年代不允许有私情,除非世子爷恩准,这倒也不是太难的事。王府的丫头们都梦想着成为世子的小妾,过上锦衣玉食,使役奴才的生活。可是有些人并不适合,比如单纯的芳草;有些人不喜欢,比如自己。 那么,谁才是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呢? 洗了碗,晴雯看月色好,就到屋后的小河边享受夏夜的凉风。几个护卫分散在河边刷马,远处还有老农提水浇菜。 “晴雯,帮我把那个木盆拿过来。”夜风中这句话自然而亲切,不像命令,也没有太多客气,就像熟悉的老朋友。 她顺声望去,才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刷马人竟然是李志清。 “哦。”她应了一声,提起不远处的木盆递给站在水里的李三。 “这一天不累啊?怎么还不去睡?”李志清居然和她聊起了天。 他不是自己的主子,晴雯心里没有太多距离感,刚巧心思烦乱,就蹲到地上用小树枝乱画,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起来:“睡不着,不困。三爷怎么还亲自刷马呢?” 李三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这马,你不能看做是普通的牲畜,它是我的好兄弟。累了一天,理应让它洗个澡,吃饱饭,睡个好觉,明天还有重要任务呢。” “这马跟着你,还挺幸福。” “哈哈,这就叫幸福?” “嗯,”晴雯认真的点点头,“人们总是没有幸福感,满足感,其实就像这马,它每天完成自己的任务,有主人心疼惦记,能吃饱睡好,这很好啊。” 李志清用木盆给马冲完水,就放它自由的在河边吃草。赤脚走到晴雯身边,看她在画什么。 “呵,把追风画的这么好啊!” “好吗?一般般吧。”晴雯美美的欣赏着自己的画作。 “好呗,肥了足足三圈,你打算让它养老啊。” “讨厌,有那么肥吗?你太夸张了。” 李三也不恼,只看着不远处的追风笑:“我家追风真是比我有本事啊,一人一马在眼前,马入了画,人却不见。” 他摇着头,笑叹着去捡水盆交给晴雯:“把盆拿回去吧,别人看着就是我在命令你做活儿,免得闲话。” 晴雯起身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是,三爷。” 第二天的午饭在一条宽阔的大河边做的,眼尖的圆圆忽然看到水里翻了一个大浪花,惊呼道:“有大鱼,肯定是好大的鱼啊。”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已经射了过去,不一会儿,血水染红了河面。 “啊!不是鱼,是人,死人啦!”圆圆吓得跳脚跑开,东面沿河的侍卫聚拢过来察看。世子庆罡正在和王妃聊天,听到喊叫也起身望了过来。 李志清手持弓箭,并没有急着上前查看,而是在马上环顾四周,看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所有的侍卫注意,加强防护,若遇到情况,按原定战术执行。”李三大声喊道。 “是。” “为兄弟报仇哇,杀呀!” “杀!” 喊杀声起,从河中突然窜出来几十个人,冲向岸边。 李志清设计的布防网络是四面防卫型,分成两层。现在是东面受到攻击,于是南北两面的外层迅速到东面支援,其他人依旧守住自己的位置,以防再有其他攻击。一百多名铁甲侍卫对付几十个山野土匪还是很容易的,不多时就横七竖八的倒了一片尸体。剩下得的人不敢恋战,仗着自己水性好,跳进河里逃了。这边乱箭齐发,真正活着走的恐怕也没有一两个。 半个月之后,丫头们看到鲜血已经不再吓得尖叫了,因为她们已经遇到了三次山贼袭击,都被成功杀退。侍卫们也有了信心,终究是山野莽夫,只会拼力气,没有太大的威胁。 这天傍晚,又是经过一处山高林密之地,周围连鸟雀声都听不见。众人心中隐隐都觉得危险,纷纷四下探望。 “嘿!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个黑大汉突然从一棵树上跳下,他脸上脏兮兮的,似乎是半个月没洗脸了。 侍卫们不禁暗笑,这不就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打劫歌么,遇到三次打劫了,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歌。 前方带队的李志清也懒得跟他废话了,抽出弓箭,即刻射了过去。 别看那黑大汉硕大的身躯,却是十分灵活,身子一转就到了大树的另一侧。李三的第二只箭已经射来,他用手上的长矛一拨,就打掉了。李三已经抽出三支箭搭上弓弦,三箭齐发。 “好箭法。”黑大汉大喝一声,就地一滚,紧跑几步就到了李三近前,兵刃相接。 “大家小心,这次的山贼不简单。”李志清大喊。 两旁密林中窜出很多蒙面大盗,他们并不喊打喊杀,却个个用明晃晃的大刀长矛刺来,招招致命。 侍卫们很快就支撑不住,包围圈逐渐缩小,庆罡也亲自上阵拼杀,却还是抵挡不住攻势。 “快去抢棺材,那里面有黄金百两。”黑大汉一声提醒,众喽啰都奔着劈棺而去。 王妃在车里听的清清楚楚,急的不顾众人劝阻,跳下马车,来到棺材边扶紧了灵柩。“这里没有黄金,皇上赏的百两黄金已经送给边关将士做军费了,我一个孤老婆子要钱何用?” 喊杀声,兵刃相接声此起彼伏,王妃的话淹没在人群中,根本没有人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深情浴血同生死 两个黑衣蒙面人冲过侍卫的防线进入内圈,遇到阻挡的仆人挥刀就砍,削瓜切菜一般。 这下众人可就乱了阵脚,有几个老嬷嬷背起包袱就趁乱溜走了,关键时候保命要紧,大家一看形势不好,丫头小厮纷纷乱跑。 被杀的,逃跑的,乱作一团,还好侍卫们仍在拼死抵抗,庆罡大呼一声:“保护王妃。”带着人朝这边杀了过来。可是附近的黑衣人迅速挡住,王妃这边与侍卫们隔得越来越远。 “王妃,您快走吧,您在这儿也保不住王爷的棺椁,快到旁边避避吧。”老管家夫妇苦劝王妃。 “不,我不能看着王爷的棺材被毁,要劈先劈我。”王妃护住棺木,双手颤抖的扶在棺上。 “王妃小心!”老管家抢上一步,一把推开王妃,用自己的头顶住了劈下来的钢刀。 “啊……”仆人们这下更是被吓得四散奔逃,有几个勇敢的家丁捡起地上的刀也开始乱砍,却都被这个厉害的蒙面人杀了。晴雯和芳草也每人捡了一把刀在手里,却只是慌乱的左看右看,不知怎么下手。 眼见着丈夫被劈成两半,管家大娘瞪大了双眼,她没有昏倒,却扑上去死死的抱住了蒙面人的后腰:“我跟你拼了。” 或许人不要命的时候力气出奇的大,黑衣人竟被她勒的很不自在,拿刀回身去砍,竟砍不到要害。 老王妃扶着棺木缓缓爬起来:“你们要杀就杀我吧,不要再烂杀无辜了。”晴雯不知哪来的勇气,双手握紧刀柄,突然一刀砍在他暴露的脖子上,鲜血喷到了她和芳草的脸上和身上……两个人都怔在那里,却见黑衣人回头瞪大眼睛看到是被小丫头砍得,似是非常不服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刀劈向晴雯…… “噗!”一支利箭正中面门,他被强劲的冲击力击倒,手中的钢刀落地。 晴雯大口的喘着气,回过头见李三张弓的手臂刚刚捡起地上的刀:“小心。” 他感到背后有刀风袭来,回身招架恐怕来不及,就势往前一滚,躲开了致命一击,右手臂上却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晴雯忘记了害怕,拔腿就往李志清的方向跑,“保护王妃。”世子庆罡一声大喊,众人才发现有三四个黑衣人冲到圈子的中心来了。逸风率先杀了过来,他越过芳草跳到王妃身边,却扔给芳草一句话:“快蹲下。” 这种时候,不具备参加战斗的能力,能自保也算给大家省点麻烦。 逸风和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大喊:“王妃快走。” “不,我不走,我不能撇下王爷一个人,你们要杀就杀我吧,别再杀无辜的人了。”老王妃扶着棺材撕心裂肺的大喊。 虽是危机关头,周围鲜血迸溅,晴雯却还是被感动的热泪盈眶,一世夫妻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值了。 她知道自己帮不上李志清的忙,只能给他添乱,就折回身去,到王妃身边,略作照应。 没等她赶到近前,已经有一个黑衣人到了,那人并没有杀死王妃,而是用刀柄把她击晕,抗在肩上要走。世子庆罡刚好赶到,从背后要了贼人的命,把王妃放到地上,对着晴雯道:“过来照顾王妃。”转身拼死杀敌。 正当打斗难以坚持的时候,从山下突然来了一队增援的官兵,形势立即转变,不多时黑衣人就撤走了。 老王妃在被晴雯掐了数秒的人中之后,终于转醒,看看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倚在棺木上放声大哭:“作孽呀!害了这么多条人命,老头子你怎么去了还不安生,可怜你一生为国尽忠,可怜咱们唯一的儿子也为国捐躯,你死了还有人来劫财,我们哪有财呀,百两黄金早就捐出去了。他们还要劈你的棺哪……” 众人站在那里,都是心如刀割。 官兵中站出一个中年人说道:“小人是这槿州府的都头,名叫韩义,请问那位是世子爷?” “我是,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事情的?”庆罡满身是血答道。 “拜见世子爷,回爷的话。槿州离西北大野荡的战场不远,偶有土匪流寇经过,我们一直在防守上很精心。前几日,突然来了一伙年轻汉子,带着兵器,看起来个个会武艺。知府大人便派小人盯紧了他们,以防扰民。本以为是逃兵打家劫舍的,不想却是奔着忠勇王而来。” 庆罡看看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所剩不多的护卫,皱眉道:“今天损失惨重,王妃也受了惊,暂时不能前行了,到槿州府休息几天吧,贴出告示,让失散的仆役们到知府衙门来汇合。” “是。”众人应声忙活起来。 晴雯和芳草扶着老王妃上车,半个时辰之后到了府衙。春夏两位嬷嬷都已经惨死刀下,秋冬两位嬷嬷顶替了管家大娘伺候王妃,好在老王妃最倚重的沈大娘还活着,只是断了一条胳膊。 晴雯心里一直惦记着李志清的右手臂,那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伤口应该很深,当时就血流如注了。 晴雯打听了几个人,一路找到西厢房,大夫刚刚包扎好李三的右手臂,绷带缠到了手指上,胳膊下面还垫着一块木板。 大夫收拾药箱道:“还好没有伤筋动骨,只是伤口很深需要愈合,半个月之内最好不要动这条手臂,三日后我再来给您换药。” 大夫端起一盆血水,晴雯忙道:“大夫,我来吧。” 他一看是个丫鬟,就点头背起了药箱:“也好,劳烦姑娘了,还有很多伤者要诊治,小人告辞了。” “多谢。”李志清的声音有些虚弱,已没有了之前的阳刚力量。 晴雯看他脸色很是苍白,知是失血过多,再看那一盆血水,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你……还好吧?” 李三咧开干裂的唇瓣一笑:“放心吧,死不了。救了你的命,怎么感谢我呀?是不是感动的想以身相许?” 晴雯被气乐了:“三爷都这样了,还开玩笑。” 李三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庆罡在刘知府的陪同下巡查各处,的确是伤亡惨重。进了李志清这屋,正看到晴雯去倒那一大盆血水:“志清,你辛苦了,这次多亏了你。” 李志清心头一暖,他不再叫李三了,“爷您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庆罡对倒水回来的晴雯道:“志清伤的很重,书童也死了,没人照料不行。晴雯你先在这里伺候几日,饮食起居悉心照料。” “是。”晴雯正愁无法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得了世子的话心里竟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从周四起日更一章 ☆、乱石岗晴雯挡利箭 晴雯端着晚饭进来的时候,李三正在闭目休息,可是眉头却是紧锁。 “可是伤口疼厉害?”晴雯问道。 “不是”李三睁开双眼:“我是觉得这次遇到的不像普通的山贼。” 晴雯一边摆饭一边回想:“确实不太对劲,前几次遇到的山贼都贪婪好色,看见丫头们就追。还从死人身上抢荷包、钱袋,抢点东西就逃命去了。可是这次似乎完全是冲着老王爷的棺材而来,说是图劫财,可是感觉不像。” 一阵沉默,晴雯回头却见李三惊讶的看着自己,不禁疑惑:“怎么了。” 李三笑道:“没什么,想不到你一个小丫鬟竟有这样的见解。这些人的确比普通山贼更训练有素,武功也很是高强,撤退的时候也不是四散而逃。” “好了三爷,快来吃饭吧。”晴雯扶李三下了床,坐到桌边。李三尝试着用左手夹菜,两次都半路掉了下去,最后一次好不容易到了嘴边却也顺着下巴滑了下去。 李三摇头苦笑:“怎么突然就成了废人了,你还是给我拿个勺子来吧。” 晴雯笑道:“三爷为了救我才受此重伤,就让丫头表表感激之情,喂您吃点菜吧。”说着便夹起一撮笋丝喂到李三嘴里。李三吃的有点不自然,却也接受了:“我这伤可算受的值了,还能享这等福,呵呵!” “大夫说了,您这手臂呀最近半个月都不要乱动,恐怕这喂饭的事还得好几天呢。好在三爷是世家出身,早就习惯了丫鬟伺候。”晴雯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说着,其实她是第一次喂男人吃饭,别扭的很。 李三但笑不语,默默的吃下她喂来的饭菜。 世家出身的人很多,可是未必个个都像贾宝玉那样从小被捧在手心里。 晚间,晴雯问李三是否需要伺候,李三说自己想要静一静,好好睡一觉,让晴雯另找其他屋子去睡,不必值夜。晴雯暗舒了一口气,愉快的去找芳草。 “晴雯姐姐,逸风受了好几处伤,今天我看大夫给他包扎,都吓得心惊肉跳的。逸文的手也划破了,还有好多人都受伤了。听说王妃连晚饭都吃不下,沈大娘还有秋冬两位嬷嬷苦劝了一晚上。”芳草躺在床上睡不着。 “是啊,三爷受伤也不轻,整条胳膊血肉模糊的。”晴雯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一大早,两人都早早起来,去看望各自照管的伤者。进了房间,却没有看到李三,却见被褥凌乱,就收拾起来。等到饭菜都快凉了,还不见他回来,不免有些担心,站到院子里四处张望。 “找什么呢?晴丫头。”突然头上被人拍了一掌,虽不痛却吓了一跳。 “三爷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去看了看护卫们的伤势,这次真的是伤亡惨重。唉!”李志清用左手重重的锤了一下桌子。 “快吃饭吧,赶紧养好了伤,才能赶路。”晴雯夹起菜送入李三口中。 “嗬!丫头伺候的不错呀!”世子庆罡带着逸文进门,刚好看到这样一幕。 二人慌忙起身见礼,脸上不免有些尴尬。 “行了,坐吧。你的伤口深,右臂确实不能动。”庆罡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当然,也没有高兴的神色,只不过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而已。 李三依言坐下,用左手拿起一个包子,语气很是无辜的说到:“怎么不提醒我有包子?” 逸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笑的看向晴雯。晴雯扁扁嘴没有说话。 庆罡道:“志清,你有没有觉得昨天遇到的山贼不同寻常?” “是,昨天那些人训练有素,我虽未上过战场,却隐约感觉他们可能是士兵。今天一早,我去询问了几个退役回来的府兵,他们也有此想法。我正想吃过早饭去找您禀报。”李三道。 庆罡点头:“正是如此,我想他们应该是奔着忠勇王的棺木来的,莫非是有旧愁?” 李三道:“不管为什么吧,总之我们要加倍小心了。若是棺木受损,亡灵受扰,我们难辞其咎。” “所以,我决定在这里修整半个月,等大家伤养的差不多了再上路。以后每到一州,必先通知府衙,沿途派人保护,也莫为了赶时间而陷于危险境地,安全最重要。”庆罡也并非像其他纨绔子弟那样只知道吃喝玩乐,晴雯暗暗想着。 中午晴雯端来一盘包子给李三吃,他没说什么就用左手拿着吃了。晚上又是一盘包子,他实在忍不住了:“你这是想让我吃成包子吗?” 晴雯忍着笑:“看三爷爱吃的紧,才特意挑的包子送来。” “行了,晴丫头,你就饶了我吧。” “既然三爷不喜欢吃包子了,那我就即刻去换别的来。”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晴雯一直悉心照料李三的饮食起居,伤愈的很快。这半个月朝夕相处,自然熟络了很多,私下无人时也会斗斗嘴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大部分伤员都好的差不多了,走散的仆从也都看着告示回到了队伍中。世子庆罡跟锦州知府借了一百兵丁护送,一路万般小心,一个多月后终于进了蜀中地界。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果然是名不虚传。这座乱石山我们已经走了一天,眼见天快黑了,附近可有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李志清问当地向导。 “此处道路狭窄,地势低洼,不宜驻扎,再往前走,有一处高岗,地势开阔平坦,可以扎营。只是坡陡路滑,这棺木恐怕不易上去。”向导答道。 “是否必经之路?” “是。” “那就没什么可考虑的了,走吧。” 天色渐暗,林中山路难行,偶尔传来不知名的鸟兽叫声,让人心中颤栗。 老王妃被晴雯和芳草搀扶着走了一段山路,已经是双腿打颤,却还在努力坚持。 “王妃,我们上了这高岗,就可以休息了。”晴雯挥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李三从高岗跃下:“你们两个不行,给找人把王妃抬上去。”他招手叫来六个壮汉,抬起王妃小心翼翼的往上爬。 坡面多是滑脚的石头,好在长了些杂草,晴雯他们手脚并用,抓着杂草往上爬。眼见着快到坡顶了,一个大汉脚下一滑,王妃顺势滑了下来。 “小心。”晴雯向左滚动身子,用自己的头顶住了王妃的双脚。 李三运轻功飞起身子,抱住王妃双腿,众人合力把王妃送了上去。 晴雯手里抓着的两把草被生生薅了下来,“啊!”整个人滚落下去。李三应声扑出,拦腰抱住晴雯,顺手抓住一棵小树。 “你还好吧?”李三惊问。 晴雯大口的喘着气:“还好。” “那就接着往上爬吧。”李三放开手,让晴雯自己抓住杂草,接着向上爬。 “晴雯姐姐,快来抓住我的手。”芳草已经爬上高岗,她和圆圆趴在地上,伸出手来接应晴雯。 坡顶处都是滑脚的石壁,晴雯努力伸出右手去够芳草的手,却在刚刚碰触的那一刻,左手滑脱,整个身子掉了下去。 好在李三就跟在她下面,大手一身托住了她的身子。 “谢三爷。”晴雯惊魂初定,却猛然发现李三的大手正紧紧抓住自己的屁股。 哇——哇——哇——头上几只乌鸦飞过…… “你……”晴雯腾地红了脸。 李三面不改色:“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命还是要面子?”他托起晴雯,在下来接应的士兵帮助下都上了高岗。 “晴雯姐姐好福气呀,三爷英雄救美。”招福笑嘻嘻的过来。 “哼!”晴雯气哼哼的一甩脸,这事确实也不能怨李三,还得感激人家救命之恩。芳草和圆圆掩着嘴偷笑。 众人把棺木用粗绳索绑紧,上面的拉,下面的人推,齐心协力往高岗上运,眼见着即将到达坡顶。突然,从右侧密林中飞来无数利箭,运送棺木的府兵中箭,棺木险些下滑。 “快,快顶上去,赶紧往上拉。”世子庆罡着急大喊。 “快,快拉上来。”李三带着人在高岗上拼命往上拽。 高岗上并未受到袭击,这里地势开阔不易埋伏。王妃坐在地上看着这种情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晴雯等丫寰站在王妃身后,探着身子往下看。 又是一排府兵倒了下去,马上有人接替他们的位置。外围挥刀挡箭的士兵越来越少了,棺木却被一块凸出的岩石挡住,怎么也拽不动。 棺木右下角的府兵又倒下两个,庆罡见附近无人可替,就亲自上前用肩膀顶住了棺木。 “来,一、二、三,拉!”李三额头青筋暴起,众人拼尽全力拽起了棺木。 庆罡肩头使劲一顶,把棺木送了上去,自己却失去重心倒在石坡上。 “世子爷小心。”拉着绳子的逸风大喊。 众人惊觉一支利箭正朝着庆罡的方向去,与此同时,一道瘦弱的身影已经飞扑到庆罡身上,那一箭正中后心。 “晴雯,晴雯……”庆罡惊呼。 “杀呀……” 密林中杀出很多黑衣蒙面人,李三的目光离开晴雯,看看自己身边剩下的这几十个人,暗想:今日恐怕要葬身此地了。“保护王妃,宁死不屈。” “保护王妃,宁死不屈。”顿时大家士气高涨,准备以死相拼。 庆罡在逸文逸风的帮助下,把晴雯带到了高岗上。李三已经带着人下去挡住追兵了。 “晴雯丫头,”老王妃也挪到了近前,“真是义仆啊,可惜还这么小的孩子。” “快叫军医来。”庆罡把晴雯交给芳草,提起刀密切关注战况。 眼见着已经抵挡不住了,却又从西北方飞奔来几十个穿着寻常百姓衣服的人,见到黑衣人就杀,这些人的战斗能力明显高过现场打斗的所有人。 情势马上逆转,不多时,黑衣人就死了大半,剩下的不多几个四散而逃。 浑身是血的李三带着那些人来到高岗上,他们并没有先来拜见世子,而是齐刷刷跪在灵柩前放声大哭。 原来这精兵八十人是忠勇王生前的旧部下,奉副帅齐岩之命前来护送灵柩。 三日后晴雯醒来的时候正是半夜,芳草趴在床边睡着了。晴雯努力的回想那天受伤的情景,正巧芳草醒来,惊呼:“晴雯姐姐你醒了?太好了,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我就怕你……” “芳草,你可还记得那天在高岗上,站在我身后的人是谁?”晴雯虚弱问道。 芳草皱眉想想:“好像是圆圆,还有招福吧。当时有人喊世子爷小心,我在你旁边,也看到那支箭射来了,可是还没回过神儿,你就扑出去了。晴雯姐姐,你真勇敢。就算圆圆和招福也看到了,可能她们也像我一样都还在愣神吧。” 善良的芳草忙着替别人解释,晴雯却在心中按忖:“究竟是谁把我推出去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云雾山悬棺下悬崖 “你还好吧?”一大早,李志清便来探望晴雯,见她醒了,默默的舒了一口气,却也只是问了这样一句话。 “还好。”晴雯虚弱的很,没有多言。 二人对望了一眼,李三就嘱咐芳草好好照顾她,自己转身出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世子爷就进门了,他吩咐芳草去请大夫。独自一人坐在了晴雯床边:“你……那一箭正中后心,再深一寸你就没命了。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晴雯看一看他那张冰山脸,深吸了一口气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有想什么。” 庆罡默默的注视着她苍白的脸,看的晴雯都不敢抬眼,只垂目盯着他手上绑着的绷带。 “晴雯,你忠心护主,自是应该嘉奖。若要金银钱帛,自是可以,若要地位身份,却是不能。”庆罡紧紧盯着她的脸,生怕漏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奴才保护主子本是分内之事,这一路上死伤了多少府兵,他们也并非想要什么嘉奖。我虽受伤,可是命还在,若是爷一定要赏,就请重赏那些去世之人的家人吧。”晴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庆罡点头:“想不到你一个小丫头竟有如此胸襟气魄,好,我就依你之言,回去后重赏他们的家人。” 庆罡起身出门,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有了精兵护送,这一路上再没有遇到偷袭,终于到达了忠勇王老家云雾山。云上村的村民们都下山来帮忙抬棺,运了十余天,才把灵柩抬上了山顶。 老王妃让蜀地的兵丁都回去了,那一队旧部精兵守住了上山的必经之路,山顶了只余下从京城带来的一百多人和几十个村民。众人用粗绳索绑好了棺木,从悬崖顶上慢慢往下放。 原来这云雾山的丧葬习俗是在峭壁上悬棺而葬,此事费时费力,从清晨一直云雾缭绕,看不到可以悬棺之处,等到晌午云雾才略微散去。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棺木悬在了半空中一块凸出的石壁上。 众人向棺叩首,行完大礼,正要送王妃回去,王妃却开口了:“王爷临终前嘱托,定要一人亲手把招魂幡放在灵柩上,下辈子才好还魂超生,本来应该由自己的儿子来做此事,可是幼子早已亡故。可怜我李家后继无人。”王妃说着便泪流满面。 这峭壁上多是凸起的层岩,若是人系了绳子下去,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庆罡略一沉吟,一指旁边一名精瘦府兵:“李峰,你去。” “是。”李峰探头看了看悬崖边的云雾,已经看不到灵柩所在了,这下去只怕就回不来了。“可是爷……” “没有可是,去。”庆罡脸色阴沉。 “是。”李峰咬着牙看了老王妃一眼。 “罢了,如此不情不愿,只怕是有辱王爷亡灵。”王妃冷冷说道。 一个眼睛里冒着精光的士兵跑了过来,拜倒在王妃脚下:“我愿意去。”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刘威。” 王妃摇头道:“就算不是亲子,也要是李姓宗亲才好。” 云上村的族长回头看看村里的李姓后生,他们个个面露恐惧之色,无人上前。 李志清上前一步拜倒:“李志清仰慕王爷威名已久,今日若能为王爷扛幡尽孝,也不枉此生,我愿前往。” “志清……”世子脸上露出不舍得神情。 “好!这一路上我看你这后生也算得上个小英雄,有你为王爷扛幡,王爷也能瞑目了。只是还需有一名女子抱八珍罐与你同行,才能让王爷转世之后衣食无忧。”王妃说道。 云上村的族长说道:“咱们云雾山确实有儿子扛幡、儿媳抱罐的习俗,可是那是在送葬路上。却也从来没有把人系下悬崖的呀,这样太危险了。咱们宗族中的后生尚且不敢,更别说是没见过世面的媳妇们了。” 老王妃幽幽的眼神看向几个随行的丫头,芳草胆小,吓得已经开始哆嗦,且逸风在拼命向她摇头。圆圆爱美食爱生活,她可不想去送死。招福低垂着眼,似乎在盘算这样做划不划算。晴雯暗想:估计已经是想好人选了。王妃不打算让去的,争也没用,打算好的人选,不去也不行。 “老王爷忠勇一生,保家卫国,才有我们安宁的生活。晴雯愿意抱罐送终。”晴雯出列拜倒。 “晴雯……你伤还没有完全好,如何能下悬崖?”世子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些急色。 “如此甚好!晴雯丫头以身挡箭,忠心护主,可堪忠勇二字,有你二人为王爷送终,我也就安心了。”王妃频频点头,世子亦无话可说了。 二人腰间系上了粗粗的绳子,打了若干死结。李志清背上背了招魂幡,晴雯身上缠好八珍罐,王妃把他们叫道身边交代了几句,二人慢慢地被系下悬崖。庆罡紧张的在上面指挥府兵慢慢放绳子,二人手脚并用触着崖壁,不让凸出的石头棱角伤到自己。 “你还好吧?” “还好。” “你还好吧?” “还……好。” “晴丫头。”李三使劲踹了一脚崖壁,往晴雯这边荡过来。她身上的绳子缠住了灌木丛,不能再往下系了。李三小心的帮她抖落灌木,把绳子拽到自己这边来。 “你怕不怕?” “不怕,我知道你会救我。”晴雯笑道。 “亏你还笑得出来,说不定今天我们俩就葬身这里了。”李三用一只手拉住她的绳子,二人一起下坠。 “死的时候有个人作伴不也挺好么?”晴雯其实很害怕,故意跟他说笑。 李三被她气乐了:“是,挺好,不过,活着作伴更好。” 他们不再说话,专心的寻找悬棺的位置,终于在鞋子磨破,手上磨出血的时候落到了棺材上。 “停。”李三朝着上方大吼一声。 李三解下招魂幡,插在灵柩前头的绳子扣里。帮晴雯解下八珍罐,放到棺木尾处。 “王妃说让我用鲜血滴入招魂锁,撕去白缎带。”李三低头撕去白缎带,找着招魂锁的位置,晴雯眼尖发现了一个铁片一样东西,看起来像棺钉,可是与其他棺钉不一样。 他挤了几滴血进去,却见那棺钉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这是?”李三不解。 “像是一个图腾。”晴雯思索道。 “不是图腾,这……像是兵符。”李三心头突然一沉。 晴雯也突然惊醒:“我就觉得王妃让我们下来有古怪,她分明是早就考虑好了人选,还不让那些当兵的上崖顶。王妃心善,若真要扛幡抱罐,只在一路上便可,何至于豁出命去,下悬崖。” 那个印记渐渐看不清了,李三用袖子擦了血迹,再次滴血进去,可是却不再出现了。 “看来是用什么容易溶解的东西做成的,只能看到一次。”李三道。 晴雯不解:“王妃若是有心让咱们看到,只需找个没人的时候就行,何必冒死下悬崖。” 李三面色凝重:“你太天真了,这个东西想必是非常重要,可能牵扯到多少条人命,若不是九死一生,岂能轻易示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赤诚王妃收义子 绳子勒得腰间生疼,被往上拽的过程比往下放时痛苦的多。晴雯的绳子偏又不巧的缠住了一棵松树,怎么也不往上走了。 崖顶的庆罡心急如焚,增派人手拉晴雯那根绳子。 李三死死拽住晴雯的绳子,可是眼见上方的松树就要折断,向上喊话又听不清。 “若是松树断了,砸下来必定砸到我们。”李三急急的抬头观测。 “你快走开吧,我命该如此,就听天由命吧。”晴雯也觉得没有希望了。 “你胡说什么?我李志清岂是贪生怕死之人,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他看躲开松树无望,忙从靴筒里抽出匕首:“抱紧我。” 晴雯依言环住了他的腰,李三左右抱紧了她纤细的腰肢,右手挥动匕首砍断了系着她的绳子。他踢一脚石壁,向另一侧荡去,与此同时,松树“咔”一声折断,跌落崖底。 “好险,”李三扔了匕首,一双铁臂抱紧了晴雯。 “可是,一根绳子能负担我们两个人么?”晴雯道。 崖顶传来世子疾呼:“晴雯……晴雯……” 晴雯不理,看李三用自己的后背贴着崖壁,不免揪心:“这样不行,你放开我吧,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了强。” 李三咬着牙撑着,勉强挤出一句话:“我,不会让你死的,除非一起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不清四周的景色,可是晴雯却能看清他后背淌在崖壁上的鲜血。她伸出手去偶尔才能碰到石壁一下,支撑开他的身体不磨崖壁。 “你别傻了,你快放开我吧。只怕到不了上面,你就血流尽了。”晴雯挣扎着要放弃求生,反正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再死一次吧。 “别闹,”李三怒了,她的挣扎加剧他的痛苦,又使劲攥了攥抱住她腰间的手臂。他缓了一口气,逗笑道:“傻丫头,你可知道什么人才能扛幡抱罐?” “刚才那族长说了,儿子儿媳。” 李三忍着疼一笑:“你既愿意陪我下来,就算我半个媳妇了,我怎能弃之不管?” “谁说要当你媳妇儿了?”晴雯抢白道。 “呵!晴雯,不跟你开玩笑,我认真的,我们也算共历生死,若能活着上去,你就给我做媳妇好不好?”他说罢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因失血过多而昏迷。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晴雯嗓音已经沙哑。 “从……不知道……”李三眨着眼,努力使自己不昏过去。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缠绵病榻的母亲,从小被大哥、二哥欺凌的过往,在西山别院初见晴雯的情景,那日遇袭勇晴雯拼死保护王妃,她给自己喂饭的情景……不能死,不能死…… 他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可是一双臂膀却还紧紧的抱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暮色笼罩的峭壁,隐约浮动着死亡的气息,他的脸上在淌汗,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可是其中透出的坚定却丝毫未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泪水无声息的滑落,晴雯哽咽道:“你不要晕,不要晕……我答应你,若我们还能活着,我就嫁给你。”。 “好……”他的嘴唇已经苍白无血色,神志也已涣散,只是那一双手臂依然坚定如铁。 绳子还在慢慢的上移,晴雯咬破自己的嘴唇,覆到他的唇上,用鲜血刺激他的感官。挑动他的舌头使劲一咬,李三吃痛,瞬间清醒了很多,扯动嘴角,似乎想笑。 …… “上来了,上来了,三爷,晴雯姑娘也在。”府兵们七手八脚的把他们放到地上,李三看了晴雯一眼才闭上了眼。 庆罡也惊住了:“晴雯,你没死。” “是,三爷救了我,他失血过多,快给他止血。”晴雯爬坐起来。 军医上前给给李三包扎伤口,向世子回禀道:“三爷受的只是皮外伤,不碍事,昏迷并不是完全因为失血,绳子勒在腰间,承担两个人的重量,使他血气运行不畅,吃两颗丹药,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王妃也忧心上前来看着李三,却见他不多时就转醒了,还是身体底子好。 “王妃,我们有幸不辱使命,给王爷送终了。”李三坐起身子道,看看一旁的晴雯无碍也就放心了。 “嗯,”王妃面色沉重的点头,“你们冒死为王爷送终,我甚感欣慰,如今我想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李志清低头略想了一想,都扛幡了,还有什么不认之理。拜倒在地:“母亲大人在上,请受儿三拜。” “好,”王妃点头,却并未让他起来,转头看向晴雯:“晴雯丫头,你可知抱罐的应该是什么人?” “这……”晴雯不好回答。 王妃郑重道:“按乡间习俗,该是儿媳抱罐。你二人皆未婚配,却又年龄相仿,品貌相当,不如老身来做个媒,就让我今日得一对佳儿佳妇吧。” 这情况来的太突然,众人都愣在那里,还不等晴雯说话,世子庆罡抢白道:“王妃不可。” “为何不可?”王妃疑惑抬头。 庆罡咳了一声:“志清是定候后人,三等威烈将军之子,晴雯只是王府丫鬟,身份太过悬殊。若是做妾尚可,只是王妃保媒,怎可做妾?” 老王妃略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李三,似是在问:“你可愿娶晴雯?” 李三目光坚定,毫不犹疑,王妃也就明白了他的心意,这些天自己的观察果然没有错。 王妃沉吟一晌,向世子道:“晴雯忠心护主,替你挡了一箭,救你性命。你就认她做个义妹又有何不可?” 庆罡愣在原地,分辩道:“义妹也不是我说认就可以认得,还需回去禀明父母,再做定夺。再说,志清也须回家问问父母的意思,婚姻大事,岂可如此简单就定下。再说志清既认了王爷做义父,就该守孝一年。” 王妃无奈:“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能置人家亲生父母于不顾,你们都回去问问家中长辈吧。志清,这是忠勇王府的钥匙,从此后这座王府和其中的一切都是你的了,我唯有一点要说明,这王府的女主人只能是晴雯,若你另娶她人,就不可住在王府之中。” “是。”李志清再次拜倒。 王妃要长留山中养老,不再回京,众人苦劝无用,只得拜别。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王妃叫李三去房中谈了一个时辰的话。又修书两封让庆罡带给皇后娘娘和西平王妃。 这几天人们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说李志清走了狗屎运,一下子拥有了一座王府。也有的说他早就别有居心。芳草每天都要问上晴雯几句,真的要嫁给他吗?以后是不是我们就见不到了? 因有了王妃的婚约,晴雯不好意思见李三,总是躲着他,远远看见就绕道走了。李三想跟她说句话都不成,急的直跺脚。 作者有话要说: ☆、庆中秋雨村摆宴席 返程的脚步快了许多,晴雯她们几个伶俐的丫头已经学会了骑马,余下两个走不动的老嬷嬷,专门安排了一辆马车,让她们稍后返京。 这天到了应天府城外,却见一队官员正立于城门外,世子庆罡勒住马,即有为首一名官员上前请安,自称是应天府尹贾雨村,问此行是否是西平王世子一行。庆罡点头称是,那雨村便称听闻世子爷送忠勇王灵柩事毕,近日会路过此地返京,正直中秋佳节,还请世子在此略歇歇脚,过完节再走不迟。 庆罡问李三今日是否近中秋,李三答复正是八月十五,如此也就在应天府歇下了。 晴雯初见那府尹,相貌堂堂、身材魁梧、一脸斯文像,却不想这就是臭名昭著的贾雨村。果然长袖善舞,世子路过此地,便极力攀附结交。 府内早就准备好了上好的客房和吃食,众人洗漱完毕都觉得疲惫感顿消,神清气爽,又逢中秋佳节,自是个个心情愉悦,也在暗赞雨村会办事 贾雨村在庭院中摆下二十桌宴席,但凡世子带来的人都奉为上宾,连晴雯等丫鬟们都被安排在内宅由夫人亲自作陪,唬得她们几个都不敢落座。 近些天风餐露宿都没有吃好,圆圆好不容易见了美食,自是胃口大开。芳草怕说错话,不敢多言。晴雯懒得跟这目的明显的娇杏夫人应酬,也只是低头吃饭,唯有平日里胆小怕事的招福小心且热情的应付着。 前院自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庆罡今日兴致也高,劳累了这么多天,眼见着可以回京复命了,心里也是轻松不少。中秋团圆之日,看着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自是想起那些在路上以身殉职的。一杯杯酒敬下来,饶是天大的酒量,也要烂醉如泥了。 “刚刚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害得我饭都没吃好,只顾应酬人家了。”回到单独为世子爷和几个近身仆从预备的小跨院,招福忙不迭的叫屈。 圆圆不以为然的道:“有你不就行了吗,我们难得吃顿好饭。” 芳草小声道:“我没你那么聪明,不知该说什么。” 晴雯懒得点透她得了便宜卖乖的嘴脸,随便应付了几句。 圆圆吃饱喝足回屋睡去了,招福喝了些酒,此刻不知跑到哪里吃茶去了。只余晴雯和芳草坐在台阶上看月亮等主子回来,“晴雯姐,我们就快回京城了,是不是回去你就要和三爷成亲了?” “都跟你说多少回了,这事只是忠勇王妃那么一说,你没听世子爷说么,我与三爷身份悬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王妃那么尊贵的人开了口,哪有不成的道理?” “还是说说你吧,逸风有没有什么打算?” “他有打算干我什么事。”芳草不觉红了脸。 “你呀,跟我还用遮遮掩掩么,其实你跟他在一起挺合适的,还是让他尽快求了爷做主吧。” “这种事我怎么好开口呢。”芳草揉搓着衣角。 晴雯想了想,道:“那我来提醒他,这次我们虽是有功无过,只怕回到王府却会被有心人盯住,你若是早点被爷指给逸风,也就安全了。” 正说着话,就见李三扶着世子进来了,后面逸风逸文互相搀扶着,都是动摇西晃。 “怎么喝了这些酒?”晴雯、芳草马上帮忙扶着世子往后面正房去休息。 “爷,您擦把脸吧。”晴雯拿着湿毛巾来给躺到床上的庆罡擦脸,芳草正在给他脱靴子。 庆罡睁开朦胧醉眼,口中低低的嘟囔着什么,本是醉成一滩烂泥的人却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力气,一把抱住晴雯,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翡翠、翡翠……” 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状况吓倒,庆罡低头就要去吻晴雯。 晴雯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醉脸,正是那天在西山别院遇到“鬼”,他的眼神中带着深情的纠葛和杀人的恨意。她突然反应过来,用毛巾挡住,大呼:“我不是翡翠,不是翡翠……” 李三也反应过来,一手拉起世子,一手拽出晴雯,吓得晴雯一下子跑出屋去。 “翡翠,翡……”庆罡继续大呼,却突然酒气上涌,倒在床上睡着了。 逸文逸风被吓得酒醒了一半,给世子盖好了被子,看他已经睡着,也就没有多话,退到房门外面,关上了门。 “今晚我执夜吧,三爷早点回去休息吧,两个丫头都吓着了,逸风你带他们走吧。”逸文坐到地上,若有所思。 李三和逸风送晴雯二人回房间,芳草吓得还没有缓过神来,拉着逸风的袖子道:“逸风哥哥,我好害怕,不敢回去睡,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四人到前院的一张小石桌旁坐下,逸风在如水的月色中缓缓说道:“世子爷曾经有一个通房丫头叫翡翠,爷很喜欢她,翡翠是一个……怎么说呢,脸型和芳草略有点像,五官性情却不像。眼睛和晴雯姑娘有点像,性情也有点像。世子妃进门不久,也正是中秋佳节的时候,那天晚上翡翠抱恙,没有到宴席伺候。世子妃让兰芝找大夫给翡翠去看病,当时王爷王妃还直夸世子妃贤德,谁知第二天早上翡翠到井边打水,就跌进井里淹死了。后来……跟翡翠交好的一个小丫头说,翡翠怀孕了。从那以后,咱们爷与世子妃的关系就冷冰冰的。这三年,虽然王府中没有再出人命,却也有几个丫头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我爹娘是西山别院的管事,了解真相,那些到了庄子上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好结果的,能配个小厮是最好的,有的就被贱卖了,甚至有可能被卖到窑子里去,去庄子只不过是周转一下,不损王府的脸面而已。” 晴雯脸色渐黯,李三的眉头越皱越紧,芳草怯生生的说:“那可怎么办?” 晴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对逸风道:“三爷也不是外人,咱们今天就直说了吧。芳草她是个单纯的性子,不适合大宅院的争斗,也无心于咱们爷。若是有机会,你就跟爷求个恩典,让她快点远离是非吧。” 逸风坚定的点头:“我会的。” “那你呢?”芳草拉着晴雯急道:“晴雯姐是我最好的姐姐,我知道你也不追求那所谓的荣华富贵,还是早些……” 芳草转头看向李三:“三爷?” 李三沉声道:“义母有命,我自当遵命。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逸风毕竟在世子身边多年,能看透他的心思:“三爷这事恐怕不好办,咱们爷的心思想必您也看的出来,您是他的爱将,他不忍拂你的面子,可是又放不下……多了多了,今日喝多了,也说多了。说了什么,明日我可就不记得了,走吧走吧,回去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王府招福成姨娘 “晴雯,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李三道。 晴雯转过身,略有犹疑。 芳草推她重坐石凳上:“你和三爷好好谈谈吧,这里没有旁人,我和逸风不会说出去的。” “在悬崖下,你答应我的事可还记得?”李三紧盯着她的脸。 “记得不记得又有何分别?”晴雯面无表情,抬头去望那一轮圆月。 “怎么没有分别,关乎一生。还记得我们在西山别院第一次见面吗?我在树上休息,你对芳草说什么主子、奴才、嫡出、庶出,出身不能决定一切,关键在自己怎么做。如今,你怎么变得这么懦弱?回来的这一路上,都是远远的躲着我。”李三因急生怒。 晴雯蓦地回头直望向他:“我懦弱?我懦弱到不要命了陪你下悬崖,懦弱到几次遇袭拼了命的保护王妃?” 李三见她生气了,又急着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一直很勇敢,也许这也是我喜欢上你的一个原因。我是不明白,你若是讨厌我就直说,我也不必如此纠缠。” “我讨厌你。”晴雯冷着脸道。 李三忽的站了起来:“这不是你真心话。”他背着手踱了几步,在晴雯身边坐下,语气温和了许多:“我们都别说气话了好不好?恐怕今天是我们唯一能安安静静说话的机会,等回了王府,想说句话就更难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三爷,我也不跟你说气话,你没听世子爷说么,您是侯门贵公子,我只是王府的一个丫鬟,根本不可能……”晴雯叹了口气。 “就为这?” “嗯。” 李三冷笑:“我算哪门子侯门贵公子?实话与你说了吧,不怕你笑话,我家祖上是靠着军功封的定侯,几代世袭爵位下来,到父亲已经是三等威烈将军了,只能再袭一世,也就是传给大哥。我是老三,又是庶出,我娘原是府里的一个丫鬟。是爹爹醉酒后……我们母子一直被人瞧不起,生活用度还比不上王府的下人。家中上一辈太铺张了,以致寅年吃了卯年的粮,如今日子很是拮据。我近两年有幸得世子爷抬爱,做了王府清客,这才有些月例可以让母亲略改善一点生活。你若真跟了我,只怕也要先受几年苦,若是你也瞧不起我,那……” 晴雯听到这里,急的用帕子去堵他的嘴:“我哪有瞧不起你,是觉得高攀不上罢了。” 李三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你心里终究是有我的,是吧?” 晴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原本还没有什么,只是近日……越是……躲着不见,就发觉越是……想念。” 李三激动得握紧柔若无骨的玉手:“我就知道,就知道。有这句话,我死也甘愿了。” “可是,”晴雯还是没什么信心:“真的能成?” “世子爷也是中意你的,按理说爷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该跟他争。可是,爷这一辈子会有很多女人,就算你成为其中一个,只怕也是一时光鲜。我不同,我要你做一辈子的伴儿。若是错过了,只怕要纠结一生。世子爷少一个小妾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会用一辈子出生入死来报答他。” 晴雯点头,便提出回房,让人瞧见了终究是不好。李三得了准话,已是心满意足,便各自回房歇下。 八月十六,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路过水井边,晴雯不由得胡思乱想,翡翠就是在这样的早晨跌落井底的么? 去年这一天就是晴雯被赶出贾府的日子,一晃竟是过了一年了。八月十六是多么吉利的日子,怎么却成了丫头们的难日。 “啊……” 一声尖叫从世子卧房里传来,李三、逸风、晴雯、芳草都是早早来到世子门口,看主子可醒酒了。还在地上睡着的逸文也突然醒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逸风吃惊的上前一步:“你说怎么了,爷的屋里怎么传来女人的尖叫?” 逸文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我……昨天晚上酒劲上来,我就在这门口睡着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逸风上前敲门:“爷,您起了吗?我们要不要进来伺候?” “别进来。”世子略带怒气的声音。 众人站在门口,里面的对话隐约能听见。 “这是怎么回事?”庆罡压抑着怒火。 “我……奴婢……奴婢也不知道……”里面传来一个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你好好想想。”庆罡似是也在回想。 “奴婢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喝了些酒,半夜肚子疼,起来如厕。谁知回房时就在院子里碰到了世子爷,爷抓着我就叫我跟您回房,奴婢不敢不从。谁知爷就……就……您要给奴婢做主啊……” 众人惊觉,这是招福的声音。 逸风踢了逸文一脚:“你是猪啊,睡这么死?” 逸文恨恨得踢一脚台阶,嘟囔道:“这丫头平时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装的真他妈像。” 世子庆罡穿好衣服铁青着脸出了门,看了晴雯一眼:“你和芳草进去看看她吧。” 无论有没有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庆罡不承认,只是这没有感情的宠幸,最后又会是什么结局呢? 也或许昨晚他真的把她当成翡翠疼爱了…… 世子骑着高头大马正要离开府衙,贾雨村上前道:“招待不周还请世子爷见谅,这是本地特产,不值什么的,请爷带回去给王爷、王妃尝个鲜儿吧。” 一溜红漆大箱子已经抬到府门口,世子看都没看:“多谢府尹费心,我们急着赶路,不方便带这些东西。告辞。” 世子打马就走,贾雨村追着喊道:“世子爷好走,随后我自送去。” 回到京城时正是晚饭时分,西平王府早就张灯结彩,等着给他们庆功呢。 众人沐浴更衣之后都到栖彩阁用膳,世子、世子妃陪着王爷、王妃进来落座,一直不问府中事物的老太妃也来了。 下人们都不敢坐,只围在桌边站着,王爷高兴的端起酒杯:“今日不分尊卑,特意摆了这十几桌,你们随罡儿出生入死,这一路上的凶险本王也都听说了。正是大家舍生忘死,才能不辱使命,来,干了这一杯,明日论功行赏。” 众人齐齐干了杯中酒,都按王爷吩咐落了座。 晴雯等几个丫头和逸风、逸文他们一桌,挨着主位最近。酒至半酣,招福忽然干呕起来,惹得大家都停住了筷子。 老太妃最是体恤下人:“一路颠簸,风餐露宿的,丫头,你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吧。” 招福慌忙离座拜倒:“回太妃的话,奴婢之前并无此症状,只因那日世子爷……如今过去这些日子,不知是不是?” 一桌人都惊住了,王妃转头问儿子:“刚才你怎不说?可有此事?” 庆罡万年冰山脸上出了一丝裂纹:“有。” 老太妃惊喜点头:“好好好,不管是否有孕,既然你宠幸了她,就抬作姨娘吧。” “多谢太妃。”招福忙拜倒叩头。晴雯忍俊不禁,这才过个半个多月,怎么就害喜了。 西平王扶案大笑:“这次蜀中之行不仅挣了功劳、面子,若是能再添上个孙子,那就太好了,哈哈哈!” 世子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已经快要坐不住了,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收藏,欢迎留言O(∩_∩)O ☆、得良缘芳草为人妇 众人纷纷恭贺,招福也不再干呕了。旁边伺候酒水的小丫头们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担忧、有的等着看好戏,众人脸色竟像是一场脸谱大戏,热闹无比。 逸风端着酒杯来到主人这一桌:“小的恭喜世子爷,恭喜老太妃并各位主子。” 王妃笑道:“你这猴崽子最会讨巧儿,第一个就来道喜,听说你这一路上也受了不少伤,该给你包个大红包才是。”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逸风跪倒笑道:“保护主子是奴才应尽的本分,不敢求主子赏赐。只是……” 太妃笑道:“还是要讨赏,快说吧,你这猴儿想要什么?” 逸风一张俊脸有点泛红,嬉皮笑脸道:“奴才本没什么想法,只是奴才爹妈觉得奴才年纪大了,该成家了。所以,让奴才求主子赏个老实本分、样子不丑的丫头给我当媳妇儿。” “哈哈哈!这赏赐红包都包不下了。”王爷大笑。 “那就把那个白白胖胖的丫头赏给你如何?”王妃指着圆圆笑问。 几个知情人都愣在了那里,圆圆嘴里一口红烧肉差点喷出来。 逸风急切哀求的眼神看向庆罡,庆罡道:“母亲,就把芳草赏给逸风当媳妇儿吧。” “芳草是哪个?”王妃连这几个丫头叫什么都搞不清楚呢。 晴雯用手暗捅芳草,芳草羞红了脸,慢慢起身跪倒地上:“奴婢是芳草。” “嗯,倒也是个俊丫头,就这么办吧,回头把你老子娘从庄子上叫来,给你们把喜事办了。”王妃高兴答允了。 逸风欣喜磕头,小丫头们又是一番羡慕的表情。世子妃狠辣善妒,敢对世子有想法的丫头不多。逸风父母在王府也算有头脸的下人,逸风自幼跟着世子长大,将来必是好前途,人又潇洒俊逸,性情直爽,多少家生丫头从小就思慕着他,如今便宜了芳草这个才来一年得新丫头,自是有很多人不甘心。 “晴雯是哪个?”王爷突然开口问道。 晴雯赶忙离座拜倒:“奴婢是晴雯。” 王爷点头:“听说你以身挡箭,救了世子的命,却险些自己丧命。如此忠义的行为理当嘉奖。” 本来是明日大行封赏的,主子们一高兴,像是要提前了似的。 晴雯低头道:“舍身救主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求赏赐。” 老太妃微笑着看向晴雯:“老身果然没有看错你,罡儿呀,你看这晴雯丫头比你宠幸的那个丫头如何?” 这摆明了是要再添一个姨娘,小丫头们被今天的事惊得都不知看谁好了。世子妃紧咬着牙,冷冷的看向晴雯。李三身子一僵,紧张的看向世子。 气氛竟是紧张的凝结了。 王妃忙说道:“有一事太妃尚且不知,晴雯的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李三站起来向老太妃敬酒:“一去数月,让老祖宗牵挂,都是晚辈们的不是,今后定当勤学苦练,以期能更好的保护世子爷。” 众人的话题转到李三身上,纷纷夸赞他有勇有谋,可堪大任。 晴雯悄悄回座,额头已见冷汗。 李三趁众人喝酒喧闹之际,悄悄转头看晴雯,刚巧晴雯也偷偷看他,两人目光穿过人群间隙触碰到一起,竟是触电一般,震得心里麻酥酥的。 庆罡眼神一扫,尽收眼底。 宴罢主子们都到了正房,只吩咐世子妃回去休息。 世子妃暗暗恼恨,莫非是给晴雯个姨娘还不够,想给她个尊贵的位子,又想起那招福,自是恨得咬牙切齿。 西平王妃拿出忠勇王妃的亲笔信给老太妃看,老太妃看完沉默良久,问庆罡道:“孙儿有何打算?” 庆罡拧着眉头道:“但凭长辈做主。” “我早就看中晴雯,把她派到你书房做陪读,你只不肯上心,如今人家看上了,你若强留下也不合适。”老太妃也是很舍不得放人。 西平王道:“确实如此,那丫头舍命救你,也许是钟意与你的。可是,忠勇王妃既开了口,咱们也不好回绝。何况她还给皇后娘娘写了一封信,你可知道,她本是皇后的侍女,当年忠勇王在战场打了几个大胜仗,得胜还朝时,皇上大加封赏,皇后娘娘听说他尚未娶妻,就把自己的侍女赏了他,谁知这么多年过来,竟然从一个无名小卒被封了王。” 王妃看庆罡也没有什么太不舍之意,便道:“那咱们就按信中所说,收晴雯做义女,嫁给李三吧。这李三应该也是个可靠的人,将来说不定会成为罡儿的臂膀呢。” “已经是臂膀了,也不枉咱们王府照顾他们母子几年,如今再给他个郡主当媳妇,他又怎能不肝脑涂地,报答恩情。”西平王道。 老太妃思虑一晌,对王妃说:“此事不必着急,明日你先把信给皇后娘娘送去,如何办理此事且听皇后娘娘示下。” 从正房出来,庆罡先送祖母回庵堂休息,随后独自散步回房。 路过花房时,却听执夜的两个婆子正在议论。 “现在这些年轻丫头们,还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瞧瞧咱们世子妃是什么人,眼里能揉沙子吗?还敢巴巴得往爷床上爬,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富贵险中求,有以前翡翠那事,想必是不会怎么样了。” “那晴雯是在咱们花房干过的,不像个有心计的,她呀,只怕早晚不得好死,除非嫁给别人。” 他身子一僵。 世子妃强压着怒火让自己不要失去理智,站在门口等着世子回来。刚刚派人去打听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居然什么都问不出来,晴雯如何救了世子,招福怎么接近的爷,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必然是提前交代过了。 越是问不出,她心中就越忐忑。 世子今天竟没有拒绝世子妃,到房中休息了,把个女人喜得百般温柔。 次日早朝,庆罡进宫秉明圣上,自是得了一番褒奖。并赐官正三品左副都御使,从此便不止是世子的空衔了。西平王满面春风,面对众人称赞很是受用,东平王也不得不忍着怒气道贺。皇上给了丰厚的赏赐,又对有功的随行人员封赏,封李志清为从四品锦衣军镇抚使,另有五名西平王府的带队首领也都封了官。 西平王府招待前来道贺的文武官员竟是招待了足足十天,把一干下人们都忙的腰酸腿疼,但是王爷高兴,赏了每人三个月的月例,这下人们都盼着这样的盛事多来些才好。上房人手不够,王妃把晴雯、芳草、圆圆都抬了一等大丫鬟,月例涨到每人三两银子,也算是对此行完成任务的奖励,又赏下一些衣裙首饰,让她们注重些打扮,莫失了王府的体面。 王爷挣足了面子,世子得到皇上器重,王妃笑得再也不顾及脸上会出褶子。世子妃风光无限,尤其是见到前来道贺的东平王府家眷,那是极尽谦逊,难掩得色。 作者有话要说: ☆、巧设计设下连环套 几个心腹都在思虑良策,世子妃斜倚在贵妃榻上拧着眉,九月本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可是屋里的气氛却是十分憋闷。“依老奴之见,还是先解决了招福那贱蹄子,不要脸的东西,竟敢勾引爷。”陪房吴嬷嬷连啐了几口。 “是啊,”兰芝附和:“原来只道招喜是个狐媚子,趁爷不在家的时候才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却不知这个招福才是藏得深的,竟然把咱们都骗过了。” 世子妃懒懒的叹了口气:“你们看到的只是表面,从咱们爷回来后,你见他到招福房里去过一回么?可见是这丫头使了手段爬上爷的床,爷心里并不待见她,不足为惧。倒是那晴雯,老太妃对她十分中意,咱们爷的态度暧昧不清,又有了舍身救主的功劳,才是心腹大患。” 金菊还在苦思,被世子妃点了名才说道:“奴婢在想如何才能不着痕迹的除去她。” 世子妃恨恨道:“一个翡翠,爷已经恨了我三年,如今若是结果了晴雯,只怕连王爷王妃都容不下我了,此人不能杀。” 金菊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奴婢想的正是不能杀如何除去,如果她不是咱们王府的人了,也就不可能做爷的妾了。” “如何不是王府的人?她现在是王府的恩人,怎能撵去?”兰芝不解。 吴嬷嬷抢白道:“咱们家崔大爷是京城出名的风流潇洒,多少名门闺秀都恨不能进相府做妾,若是大爷提出来想要晴雯,只怕那丫头必得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世子妃默默点头,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行不行,遂吩咐金菊去相府请崔皓明日一早来一趟王府。 崔皓一向自命清高,听了他妹子的法子自是嗤之以鼻,若想纳妾,多少大家闺秀纳不来?偏要跟王府讨个丫头,多没意思。 耐不住自个儿妹子软磨硬泡,为了解她这后院危机,只得使一次美男计了。 崔皓溜达到上房给王妃请安,心中思量着晴雯,他记得那个丫头的名字,因为很少有丫头能叫这么诗意的名字,也很少有丫头能像她一样出众,哪怕混在人堆里也能感觉出她的与众不同。能让他崔皓记住的丫头着实不多,他认可她,却并不喜欢她,他喜欢柔柔弱弱、娇娇怯怯的女子。 “见过崔大爷。”与一个丫头走个对面,对方向他行礼。 “起来吧。”他潇洒的晃晃折扇并未侧目,那丫头也径直向前走去,错身而过,他却突然叫住了她:“站住。” 丫头闻声回头:“请问崔大爷有什么吩咐?” “你是……晴雯?”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晴雯点头。 她穿着一件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丝扣窄小袖掩衿短袄儿,桃红色长裙,头上梳的是堕云髻,斜插一只步摇,虽不名贵,却摇曳出几分女人味道。 秋风吹起她如瀑的长发和阮罗的长裙,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形成一道光晕,如同画中的美人含笑而立。 这还是那个傻乎乎的丫头吗? 以前她见了他便是那种朦朦胧胧、期期艾艾的表情,如今眼神清澈澄明,眼角眉梢却有一段难以诉说的风流韵味,竟是连脸上那几点雀斑都不见了。 “崔大爷有什么吩咐?”晴雯看他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不免有些尴尬。 “哦,也没什么大事。听说你忠心护主,舍命救了你家主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这本是奴婢该做的,不值一提,若无事,奴婢便告退了。”晴雯屈膝万福。 “等等,我……本公子觉得你这丫头尚可□□,若是来相府倒也可以收留。” “谢崔大爷抬爱,王妃安排奴婢去办事,只怕误了时辰就不好了,奴婢先行告退。” 看着晴雯离去的背影,崔皓心里一阵别扭,这若是在从前,只怕这丫头要乐疯了,怎的如今竟是如此不在意? 莫非她真是对世子上心了? 崔皓自小是王妃看着长大的,自然熟不拘礼,进屋请安之后,便开门见山道:“刚才在院里遇一丫头甚合我心,不知王妃能否割爱?” 王妃笑问:“不知哪个丫头竟能入得咱们崔大爷的眼?我这里除了晴雯之外,余者皆可任由你挑选。” “哦?”崔皓干笑:“为何要除了晴雯?” “晴雯已不是我能做得主的了。” “这么说已经有人为她做主了?” 王妃笑道:“京城第一才子想要什么样的美妾得不到?莫要拿我们府里的丫头取笑了。” 崔皓道:“我也只是随便一说,哄王妃解闷儿的,这就告辞,不打扰了。” 出了门来,躲在暗处的金菊便迎过来问可成了,崔皓讨了两次没脸,心中正懊恼不已,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就走了。 金菊只得如实回复主子,几人一听都知此计不成。 午后,几人正在苦思良策,世子妃眼中竟是含了几丝水雾:“王妃今日竟带她进宫,说是探望病重的贵妃,可是又怎么去见了皇后,必是他们都定好了,只瞒着我。莫非是要封个侧妃不成?” 吴嬷嬷啐了一口:“呸!她是什么东西,凭她也配?” 兰芝沉声道:“主子莫慌,侧妃是万不可能的,她只是个野丫头,断没有这样的道理,岂不失了王府的脸面。” 三个心腹都冒着冷汗冥想,最终还是金菊打破沉默:“定好也无妨,我们就让她没办法公布。” 于是一条妙计就这样成了。 两日之后便是北静王妃生日,西府众人自然要去拜寿。一大早,李三就来到王府,先是到上房给王爷、王妃请安。 晴雯正站在门口,见他穿着官服进来,嘴角未动,眼睛却先笑了起来。他近来初沐天恩,精神振奋,穿上这官服更显几分威仪,纵使这些□□贺人群不散,也总能在人海中忽的瞥见他的身影,那般挺拔如青松翠柏。偶有目光碰撞,她便赶忙转头看向别处。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桃红色掐银边丝缎窄肩袄,水蓝色细褶裙,头上却还是那只素色步摇。这步摇是芳草送她的重阳节礼,却是逸风送给芳草的,而逸风呢?是从李三那里得来的。 “见过三爷。”晴雯见了礼,便带他往里走,挑帘时距离较近且无旁人,李三低声道:“王妃赏你的衣服越发好看了。” “哦。”晴雯垂首。 “你懂得。”他又赶忙补了一句。 晴雯暗笑,她自然懂得,他不敢夸人漂亮,只得赞王妃赏赐。从前她不敢也不愿打扮,如今每日见心上人英姿勃发,自己自是女为悦己者容,不肯蓬头垢面了。 “步摇你竟如此喜欢?”他每次来都见她戴着,心中自然欢喜。 “难得芳草有心。”晴雯就这样与他打着哑谜说上两句话,其实两人心里也都明白。 王爷见了李三便心中欢喜,吩咐了几句,就让他去陪世子拜寿。 王妃道:“这么早来,必是没用早膳吧,这里有极细巧的一合酥,你且拿去吃吧。” 李三道了谢,便退出上房。他心里巴不得晴雯再送出来,可是她为了避嫌,自是不肯的。另一个大丫头香荷送了出来。 “晴雯,你去把贺礼都装上马车。”王妃吩咐道。 “是。”晴雯办完事回来,正碰到香荷捧着一包点心回来,低声道:“我送三爷进世子爷书房,咱们世子爷说把昨天在祥福记买的糕点赏你,让你赶快吃呢,别放坏了。” 香荷转身就走,晴雯心中疑惑。 近来世子爷确也赏了些东西,只是吃食却从未赏过,也不可能从外面买些糕点来给她,就算要给,让逸风逸文给岂不妥当,何必让她顺便捎来? 于无人处悄悄打开纸包,果然发现了古怪,一张字条平躺在糕点上,上面写着:“月上柳梢,书房西抱厦等我,有要事。” 晴雯暗想,幸亏我对爷无意,若换了招福那样的丫头,还不得乐昏头,精心打扮就去了,如此看来这是有人要害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在北静王府热闹了一日,午后又看了两场戏才回来,沐浴更衣之后就到了晚饭时分。晴雯本还担心遇到贾府的人也去拜寿,本是警醒着躲避,到那才知,今日只是各王府、驸马府及皇亲国戚们拜寿,明日才是公侯府第,自然无从遇上。 世子妃换上家常衣衫到上房来与王妃闲话今日所见,上了晚饭,婆媳俩也就一起吃了。夜间天凉,大丫头金菊抱了斗篷来,附耳对世子妃低语。 世子妃训斥道:“王妃面前什么话不可说?何故遮遮掩掩。” 金菊垂头低语道:“刚才路过书房旁边的抱厦,竟恍惚看到一男一女在里面,又没看真切,恐污了王妃耳朵,所以不敢说。而且那女人竟像是上房里的丫头。” “什么?”王妃立时大怒,“上房里的丫头竟然私会男人,这还了得,你看清是哪个了?” 金菊嗫嚅道:“也不十分真切,只是恍惚像是晴雯。” 若是别人还不重要,晴雯,那天皇后娘娘的话犹在耳边。王妃想到这里,便问旁边的香荷:“晴雯那蹄子呢?” “自回府来就未见她,刚刚摆饭时也不见人影。” 王妃即刻起身便往抱厦去,世子妃等人紧随其后。虽是隔着两道墙,却有两个小门相通,走近路也用不多久便到了。 抱厦中漆黑一片,几人放慢了脚步凝神细听。 “你能看到我么?”这是晴雯的声音没错。 “我在椅子上坐着,你若能看到,就到我这边来。”竟然是李三的声音。 王妃气的简直说不出话来,皇后娘娘就怕你们年轻轻浮,沉不住气,难当大任,偏就被她说中了。 她一脚踢开房门,厉声道:“什么人在里面?” 世子妃冷笑着道:“想不到晴雯竟然和李三有私,还敢在此幽会,真真是败坏咱们王府名声。” 丫头们点亮了灯笼烛火,屋内的情景却着实让人惊呆了。 世子爷与李三坐于八仙桌两侧,逸风站在角落里,逸文在不远处,晴雯与芳草站在另一端的两个墙角。 世子妃心中的盛焰瞬间熄灭,被惊恐所代替,惶恐的看看金菊和兰芝,不知说什么好。 王妃松了一口气,问道:“罡儿,你们黑灯瞎火的这是在做什么?” 庆罡起身:“母亲,儿子近日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若是连服明通散便可夜间视物,不知是真是假。便要逸风连服了五日,今日到这漆黑的抱厦中来试上一试。女人的身体又与男人不同,故叫了这两个丫头来。” “哦,”王妃笑道:“如此最好,那便没事了。” “天黑路滑,我们一起送母亲回去。”庆罡扶着王妃往外走。 世子妃低声道:“儿媳身体不适,请母亲准儿媳回房。” 未等王妃开口,世子便怒道:“纵使不适,还走不了这两步路么?” 世子妃不敢多言,便一路跟到了上房。庆罡遣散无关的下人,命人把门关上。 “敢问母亲为何会突然来到抱厦?”庆罡问道。 王妃道:“刚才金菊来送斗篷,看到晴雯在抱厦中与男子相会,我便怒不可遏,原想晴雯是我看重的丫头,不该做出此事,遂赶去看看。” 庆罡沉了脸,厉声问金菊:“你还不从实招来?” 金菊心知事已败露,吓得跪倒地上,不敢说话。 “怎么,不见棺材不掉泪?”庆罡拧眉,“那好,你且看看,这可是你的笔体。” 一张字条飘落,正是那包糕点中给晴雯的字条。 金菊明白,既问到她身上,必是已经核对过了,若不承认恐怕是不行的。 “这是奴婢早晨写给香荷的,本是有家中私事想与她商量,却不知如何到了爷的手里。”金菊瑟瑟缩缩的说道。 香荷听到这,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奴婢未曾见过,并不知什么字条。只是今天早晨送三爷到世子爷那边,碰到金菊给我一包糕点,让我交与晴雯,并说是世子爷赏赐的,如此而已,其他事奴婢并不知情。” 金菊急忙补充道:“奴婢把字条包在糕点中,打算送给香荷,是奴婢弄错了,原是另一包糕点才是送给晴雯”。 庆罡懒得听她漏洞百出的辩解,接着问道:“你为何跟志清说是我让他在抱厦中等候?” 金菊咬着牙狠心道:“不敢欺瞒世子爷,奴婢并不曾说。” “胡说,三爷堂堂镇抚使,还会诬赖你一个丫头不成?”庆罡气的猛一拍桌子。 世子妃吓得脸色惨白,强做镇定对金菊道:“我不成想你这丫头竟做出这等事来,究竟存了什么私心杂念,还不快从实招了,恳请爷从轻发落。” 金菊已吓得瘫坐在地上,知道自身难保,只得把心一横,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哭诉道:“都是我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晴雯救主有功,恐不日便会成为爷的偏房。我……我嫉妒她,想使计把她赶出王府。今日原是想两头哄骗,让她与三爷在抱厦相遇,被王妃堵个正着,让他们百口莫辩。想来王妃公正无私,必不能留她在王府了,只能让她给三爷做个侍妾。如此,她便可以远离王府。” 王妃气的已是手都抖了,指着金菊道:“不害臊的东西,还有脸说。即刻打二百板子,拉到庄子上去,干最下等的活儿,找个老鳏夫配了。” 金菊吓得磕头如搞蒜:“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我并不想害她性命,只是……若她跟了三爷做妾,也是一条好出路……” 庆罡道:“若想从轻发落,还不快供出同谋?兰芝等人可有参与?” 世子妃抢白道:“今日兰芝一直跟在我身边,并未参与此事,我竟也被金菊蒙了眼,可恶的东西。” 金菊额上已经磕破,鲜血流下迷了眼睛,耳中听得世子妃如此说,想想自己在相府当差的爹娘,只得道:“都是奴婢一人的主意,别人不曾参与。只求……” 王妃哪里还容他多说,喝道:“糊涂东西,险些坏了大事,还敢多嘴,快拉出去狠狠地打。” 金菊被拉了出去,世子妃冷汗涔涔的跪倒:“儿媳失察,没有教导好自己的丫头,请母亲降罪。” 世子斜睨着她,懒洋洋的喝了一口茶。王妃看了他们小夫妻一眼,知道不能发落这相府千金,便沉声道:“这原与你干系不大,只是以后必当约束好下人,王府断不能再有这种栽赃陷害之事。若再发生,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世子妃拜谢起身,竟是腿已软了,兰芝赶忙上前扶了起来。 众人散去,芳草和晴雯回房,芳草小声道:“怎么三爷这些天竟没有动静,时间久了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 晴雯低头不语,只在脑海中回旋着王妃的那句话“糊涂东西,险些坏了大事”,按理说自己有救主之功,应该给个额外赏赐的,但是至今没有。那日随王妃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娘娘也没有问话,只是不住的打量自己,后来命闲杂人等出去,不知她们之间说了什么。 这大事究竟是什么大事呢? 忠勇王妃修书两封,至今却石沉大海,不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对于李志清的官职,听说也有流言议论纷纷,只护送一趟灵柩就封了四品官,虽是看着王府的面子,可皇上未免过于抬爱了。 她想不出究竟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却也知道,纵使有,也是男人们的事。女人们主要的任务便是别添乱吧,想到这里,更是打定主意,不急不躁,只顺其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定侯府潦倒真面目 次日一早,又爆出新鲜事儿,原是昨晚众人散去后,正巧王爷回家,听了金菊之事也是大吃一惊。王爷王妃又跟世子爷谈了好一会子话,似乎是说通了世子爷,从此后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当晚便幸了兰芝,次日封做姨娘,另给了厢房居住。世子妃咬碎银牙,也不敢多言半句。 因世子妃一下子便少了两名得力的大丫头,王妃便把自己身边两个最是明事理的大丫头琴墨和琴寄给了她,从此世子妃郁郁寡欢,不敢再兴风作浪。 李三当官未满一个月,就被派了个苦差事,运送棉衣到西北战场,因上一批棉衣被敌军所截,将士们如今并无御寒衣物。故须在十月底运到,可是此行路途遥远,只能是星夜兼程才可到达,误了便要杀头。 临行前,他自是要到王府拜别,只恳求王妃费心照顾自己多病的亲娘。王妃满口应允,命晴雯芳草多去定侯府走动,照料孙姨娘。 听得是晴雯去,李三自是无比放心。 此一别恐怕要数月后才能相见,晴雯芳草一起送了出上房。 李三抱拳道:“有劳二位姑娘费心。” 二人连忙还礼:“原是应该的,三爷不必客气。” 此去山高路远,只怕还会危险重重,晴雯纵有万语千言也只汇结成两个字:“保重。” 李三深深望一眼她的眼睛,点头道:“保重。” 此日一别之后,李三再没有来过王府。正值西平王寿诞将至,整个王府忙翻了天。今岁却与往年不同,许多不甚来往的达官显贵皆来拜寿,那些不出名的小官更是涌出了无数。 这也难怪,西平王庸碌无能,只是袭着祖上的旧爵而已,既不如东平王势大,也不如南安郡王能领兵打仗,也不如北静王那样广交贤友,遂一直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 如今世子得皇上重用,眼见着西平王府之势日盛,众人便趋之若鹜,都来笼络结交。 那贾雨村也来拜寿,听说已经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因有着中秋夜宴一回旧事,王爷与世子待他不错。 这一忙就是半个多月,晴雯心中惦记着李三的母亲,只是王府每日忙着迎来送往,却又不好提起。好容易消停了,芳草与逸风的喜事却又该办了,逸风的爷爷病重,只盼着有生之年还能见一眼重孙子,他爹娘怎能不急。因芳草老家在陕北,把她爹娘接来已是来不及了,只得找到她在都中的舅舅家里,奉上聘礼,登门提亲。把她舅舅、舅母喜得合不拢嘴,自家已是穷的吃不饱饭了,今见外甥女能嫁给王府管事之子,又是世子爷的贴身小厮,只想将来还不知有多大福享呢。 逸风父亲又允了让芳草的表哥杜华进西山别院做事,喜得杜家恨不能马上成亲,生怕这好事跑了。 已到十月中旬,这日天气陡寒,晴雯正往暖笼加碳,忽听得纸窗呼啦啦一派风声。挑起帘角往外一看,只见西北上一层层的黑云渐渐往东南扑过来。一阵凌风吹过,顺着脖颈钻进身上,霎时便冻了个透心凉。晴雯终究忍不住委婉提醒王妃李三所托之事,急的王妃责问:“怎不早些提醒我?” 便命晴雯与圆圆速去定侯府一趟,包一百两银子,带上些钗环首饰,并人参等贵重药材。单又包了一件蜜合色棉袄,一件银狐皮对襟长袄。 两个丫头穿上银丝对襟厚棉袄,披上王妃前日赏的银鼠皮防雪斗篷,各自抱着一个包袱,上了马车往定侯府去。 天气冷,街上只有稀稀两两的行人,两个丫头一直掀着侧帘往街上看。路过宁荣街的时候,圆圆忽的惊叫一声:“好漂亮的衣服。” 晴雯也探头去看,口中却道:“咱们在王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这会子倒稀奇一件衣服。” 只见一个俊逸青年骑在马上,身上那件褂子着实稀奇,华彩浮动,灿烂无比,闪耀着孔雀羽的瑰丽光彩。 圆圆啧啧称奇道:“我只听说过用金丝银线孔雀羽织成雀金裘,却从未见过,今日倒是开了眼。莫非这位便是贾府的公子?可见民间流传的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是真的了。” 晴雯探头去看,正巧车马错身而过,那公子的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只能看到俊俏的侧脸。谁知他忽的抬起头,与晴雯正脸相对。 “晴雯?”宝玉惊呼。 晴雯忙退回车内,放了车帘。 “怎么回事?好像有人在喊你的名字。”圆圆惊讶的打开车帘,把脸凑了过去,正看到宝玉一副痴傻的表情看着马车。圆圆与他对视一眼,他又忽的低下头去。 旁边跟着的小厮也注意到了圆圆,道:“二爷又迷糊了,快回家去吧。” 圆圆退回车内,看着晴雯道:“刚才有没有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 “没有啊,你听错了吧。”晴雯面无表情。 圆圆疑惑的摸摸头:“许是吧。” 定侯府门房上有两个小厮在看门,见两个穿着气派的丫头说是王府派来的,自然不敢怠慢。却不巧的是,老爷太太都去庙里上香,管家也跟着去了,家里并没有主事的人。 晴雯道:“你且带我们去就是了,有没有主子在家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我们是奉王妃之命办事,难不成你家主子还不许我们进去?” “是是是,姑奶奶们里边请。”一个长着小肉眼的小厮陪着笑脸带她们进去。 狂风席卷着落叶和砂石迎面扑来,两个丫头忙用斗篷遮着脸,圆圆纳罕道:“你们府里竟无人打扫么?” 小厮嘻嘻笑道:“咱们这穷门小户的哪比的王府气派齐整,两位姑奶奶就略忍一忍吧。” 前院尚且是整齐些,虽是有些年久失修的样子,说不上富丽堂皇,也总还保留些侯府脸面。过了二道院,来到三道院中,光是那红漆斑驳的大门已经能够看出惨淡光景,道路更像是几十年没有修整过的,地上青砖早已碎裂的坑坑洼洼,两旁树木也无人修剪,竟像是个无人居住的废弃园子。 小厮嘻嘻笑道:“两位姑奶奶,这三道院是不准我们进去的,你们只管往前走出百十步,那个灰瓦蓝门的小院就是孙姨娘的住所。嘿嘿!奴才还得回门房当差呢。” 他只嘿嘿的笑着,却并不离去,晴雯掏出几文铜钱给他:“谢谢小哥。” “哎呦,多谢姑奶奶,王府就是气派。”他作个揖拿着钱笑嘻嘻去了。 二人皱着眉头往里走,看到一个断瓦残垣的小院,木门上的蓝漆已经掉落无数,隐约能看出是蓝色来。 圆圆咂舌:“不是吧,好歹也是侯门府邸,一个姨娘也不能住成这样吧?” 晴雯想起李三曾经说过,家道中落,却也不曾想到破败到如此地步。 走到房门口,却听屋里传来叫骂声:“哎呦喂!了不得了,如今三爷做了官,姨娘成了诰命夫人,就不把我们这等下人放在眼里了。你到说说,这些年,你们娘俩吃官中的,喝官中的,如今把个家都吃空了,把爷们也养大了。怎的三爷做了官,竟不把俸禄送到官中,只是你私藏起来受用,却让太太为家计着脑。太太还护着你,不让人来抄你,今日我趁太太不在家,来说句公道话,孙姨娘却还不承认。” 一个沙哑咳嗽的声音传来:“不是我不承认,咳咳……清儿确实没有给过我什么俸禄,哪有私藏?或许是年底才发俸禄的吧?” 叫骂声又起:“我呸!你没见识,还当我们都没见识不成,那叫月俸,是每个月都要发的。你非但不把银子交出来,还在此处装病,让太太给你请郎中。你好厚的面皮,连我都觉得害臊。咱们家三爷跟那哈巴狗儿似的给王府当差,如今他去了战场,你可见王府派人瞧你来了吗?我们大家早听说,三爷这趟是掉脑袋的差事,原是朝中没人肯去才派了三爷的,你还巴望着他回来加官进爵不成,只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晴雯听到这里,已经气炸了肺,挑帘就要进去痛斥那婆子。忽又觉得不妥,便看向圆圆。圆圆噗嗤一笑:“今日你只管□□脸当和事老,我来唱这白脸,看我怎么教训这婆子。” 作者有话要说: ☆、喜归来拨云见晴天 挑帘进来,才见屋中陈设都已破旧不堪,外间屋迎门一个佛龛,地上铺着个破旧的棉褥子,除此再无他物。里间屋里,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斜倚在木床上,满脸潮红,似是在发烧,正怯弱的咳嗽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坐在床边抹泪,想必是伺候孙姨娘的丫头了。 另有一个五十多岁嘴角一颗黑痣的婆子叉腰站着,好不凶恶。 圆圆端出王府侍女的架子,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在此聒噪?” 那婆子突然见两个穿着气派的丫头进来,已是蒙了,不知这是哪一门的贵亲戚,一时没有想到可能是王府来的。 她在府里称霸惯了,如今竟被人如此喝问,立时来了气:“我还没问你们两个丫头哪里来的?你竟问起我了。” 圆圆上前两步,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圆圆本就生得高大壮实,不像芳草那么小巧玲珑。打起人来一点不费力,直打的那婆子眼冒金星。 “哪里来的疯丫头,竟敢打我?”她捂着腮帮子瞪着圆圆。 圆圆冷笑道:“哪里来的?那你便听好了,我们是西平王府来的,奉王妃之命特来看望孙姨娘。打你是为了让你明白,姨娘岂是容你如此作践的.你若不服,现在就随我回王府,看王妃不赏你一顿板子,打断你的狗腿。” 婆子一听是王府来的,早吓得没了魂,捂着脸躲到墙角去了。 晴雯到床边问道:“可是三爷生母孙姨娘?” 孙姨娘已经吓得愣在那里,只木然的点了点头,小丫头也站了起来。 “姨娘莫怕,我们是王府的丫鬟,王妃怕姨娘日子不好过,特命我们带了些吃食、衣物过来看望姨娘。”晴雯语气和缓。 孙姨娘趴在床边叩头,感谢王妃大恩大德,被晴雯、圆圆扶起。只是她对那包袱中的贵重物品无暇关注,只拉着晴雯的袖子问:“清儿当真……回不来了吗?” 说着,眼泪便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晴雯用自己的绢子去给她拭泪,笑道:“姨娘莫听别人乱讲,三爷这次是给边关将士送棉衣的,又不是去打仗,何来生命危险?只不过是路途遥远,吃点苦罢了。想来也快要到了,年前应该就能回京的,姨娘莫要惦记了,还是养好了自己的身子,等着三爷回来就享福了。” 旁边的小丫头欢喜道:“我就说吧,三哥定然不会有事的,姨娘总爱瞎想。” 那小丫头穿着一件半旧的松花小袄,头上也没有什么装饰,与普通小丫鬟没什么两样。突然听她说三哥,晴雯不禁问道:“这位是?” 孙姨娘擦干泪,笑笑:“姑娘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哦,这是澄儿,是府上的二姑娘。” 晴雯、圆圆对视一眼,竟没看出这位是二小姐,忙行了礼:“见过二小姐。” 李澄不好意思的屈膝还礼:“两位姐姐千万别这样,我哪是什么小姐,没得让姐姐们笑话。” 圆圆瞪一眼婆子,喝道:“还不快去请郎中来,还等着找打不成?” 婆子忙讪讪的去了。 闲话了一会子,晴雯便明白了李府中的一些基本情况。 李家一共三个儿子,大爷李志海是老爷原配夫人所生,如今膝下有两个十来岁的女儿。二爷李志江是现在的太太所生,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三爷就是李志清,已经年过弱冠,只是家道艰难,太太也懒得在他身上花银子,竟是一直没有寻一门亲事。长女李淇是原配夫人生的嫡女,已经出嫁,次女李澄是宠妾所生,就是眼前这个小丫头,不过她的母亲已经在五年前过世。 孙姨娘竟然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只一个不着正房待见的婆子被分到了这院里伺候,谁知那婆子只顾吃酒赌钱,根本不顾孙姨娘死活。李三在家时,婆子还不敢太过分。如今他出了远门,竟是连个婆子的影儿都找不着了。多亏了李澄总在一旁照顾。 回到王府回明了王妃,王妃不禁慨叹,还好去的及时,不然耽误了病情,只怕孙姨娘命都难保。 三日后,晴雯又去了一次李府,见孙姨娘的病已见好转,这才放了心。冬月初,芳草歇了婚假回来,婆婆嘱咐她要去看看孙姨娘才好,毕竟逸风和李三也是常打交道的。 晴雯和芳草踏着雪又去了一次李府,见孙姨娘病情确有好转,只是身体还是孱弱的很,吃食并不甚好,屋子也冷冰冰的。 李府条件有限,也不好总向王妃要这要那。晴雯觉着要是有个小丫头能照顾孙姨娘过了冬才好,芳草却突然有了好的人选。原来她舅舅家的表妹杜月也想进大户人家当丫鬟,因年纪已经十三岁了,不方便和大户人家签十年八年的死契。 晴雯惊喜说如此甚好,就让杜月来照顾孙姨娘一阵子,也不影响她将来嫁人,只服侍到三爷回来便好,就把自己每月的月例钱给她,也不必跟王妃说了。芳草笑道:“姐姐若是把三两的月例都给了她,以后她就去哪个府里干活儿都受不住了,就按一般小丫头给半吊钱就好。”晴雯不肯委屈了表妹,最后商定给她一两银子。 有了杜月照顾些饮食起居,也方便去街上买些炭火吃食,孙姨娘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一晃就到了腊月中旬,李三不知为何还没有回来。看望孙姨娘时,她也总是抓着晴雯的手问清儿怎么还不回来,其实她哪里知道晴雯每天也是揪心的很,却又不敢表现在脸上。 这一日,杜月忽然来王府找晴雯、芳草,说孙姨娘又病倒了。 晴雯知道她是心病加天气寒冷偶感风寒所致,只得往李府跑,一面请医问药,一面宽慰开导。 腊月十九日,忽听说宫里贾贵妃娘娘薨了,王妃忙大妆了去宫中吊唁。晴雯知此行必然遇到贾府的人,就以孙姨娘病重为由,向王妃请了假,专门去定侯府照顾病人。 王妃每日忙于祭奠之事,无暇安排孙姨娘过年。李府太太这么多年已经欺负惯了孙姨娘,并没有因为李志清当了官而改变多少,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找人来看上一眼。晴雯拿出自己积攒的体己,置办了衣服、吃食等节礼,让姨娘过上一个舒心年。还亲手剪了几个窗花贴上,喜得澄儿非要拜他为师学艺不可。晴雯把主子赏自己的首饰、衣服拿出大半给了李澄和杜月,两个小丫头正是爱美的年纪,都欣喜的不得了。 孙姨娘只是暗叹,清儿不能回家过年了。 晴雯说,西北寒冷,大雪封山也是有的,只等开了春就回来了。 眼见着正月已经过去,李三还没有回来。 孙姨娘不停追问,晴雯说三爷已经给世子爷寄了信,已经启程,下个月便到了。 晴雯在王妃身边当差,也留神着主子们的谈话,是否有关于李三的消息,她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 这日南安太妃急匆匆来访,晴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便在伺候茶水的同时,凝神听着。 南安太妃茶都不喝,便说道:“今日来找王妃,是想求个法子。” 王妃纳罕:“这是怎么了?我可有何法子。” 南安太妃虽是太妃,那也是因老王爷过世的早,南安郡王便袭了爵位,论年龄其实也和西平王妃差不多,且多年相交甚笃。 “我就直说了吧,我儿在西海沿子上战败被俘,如今对方提出让郡主和番。可怜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能让她去,你快帮我想个法子吧,如今我是什么都想不出了。”南安太妃边说着就哭了起来。 西平王妃听了也是一愣,沉思半晌,终于说道:“若是在公侯府中找个姑娘,认作义女如何?” 南安太妃稍稍平复情绪:“此法好是好,只是公侯府邸谁家愿意让女儿远嫁和番,若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还不行,只怕到了那边就被发现是假的。” 王妃也叹道:“是啊,如此说来只能找近期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 南安太妃突然眸光一亮:“有一次在贾府老太君寿宴上,我见过她家三姑娘,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可堪此任。” 西平王妃点头:“是了,她家贾贵妃腊月里薨了,近日与贾府关系最近的王子腾也突然暴毙。连失两座大靠山,贾府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你若现在去提此事,他们必肯依的。” 南安太妃霍地站起:“我即刻便去。” 转眼进了三月,李三还是没有回来。晴雯又想起西海沿子上战败之事,只恐怕西北这边也是凶多吉少。 这天天气好,晴雯便和杜月一起扶孙姨娘到房外走走,晒晒太阳去去霉气。 忽听街上鞭炮齐鸣,礼乐震天,孙姨娘问是谁家娶亲,竟如此大的阵仗。 杜月道:“听说是郡主和番呢,咱们的南安郡王在西海沿子上战败,如今选了一位郡主远嫁海外和番,这事现在都中无人不知。我也想去街上看看热闹。” 晴雯看她一脸希冀的表情,就笑道:“那你就去吧。” 杜月欢天喜地的去了,孙姨娘冷了脸对晴雯道:“求姑娘跟我说实话吧,南安郡王都败了,我的清儿到底是还能不能回来,他若真的死在外面,你们也不必这么哄着我了,就让我也爽快的去了吧。” 晴雯硬着头皮道:“姨娘说的哪里话,三爷去的又不是西海沿子,怎么可能跟这事有关系。姨娘且放心,三爷必会活着回来的,不然……。”我也不活了 “娘……晴雯……” 二人惊回头,正是李三风尘仆仆赶来。 孙姨娘泪如雨下,口中连呼着我的儿,拉住李三上上下下不住的打量。 “娘,我好好的,你莫要再担心了。”李三黑了,瘦了。 “好好好,活着回来就好。”孙姨娘不住的擦泪,又拉过晴雯道:“王府的晴雯姑娘你认识吧,多亏了她常来看我,不然我早就死了。” 晴雯早已泪流满面,多日来的担惊受怕总算挨了过去,所有的坚强硬撑都在这一刻瓦解,回来就 好。 李三满眼的思念无法诉说,直视着晴雯道:“你辛苦了,多谢!” 晴雯抹一把泪,笑道:“应该的,何必言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探春远嫁和高鹗续作不同,选取的是87版《红楼梦》探春和番的说法。 在《红楼梦》里,探春远嫁海外做王妃,有多处伏笔和暗示,简述如下: 一、《红楼梦曲·分骨肉》隐探春之结局。起首曰:“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明写水路三千。再细味曲子,字字血、声声泪,分明是探春与家人永诀的口吻。 二、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探春抽了一支签,众人看上面是一枝杏花,那红字写着“瑶池仙品”四字,诗云:日边红杏倚云栽。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众人笑道:“……我们家已有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这段伏笔,暗示探春将来远嫁海外当王妃。 三、七十回“放风筝”。探春所放的风筝是“软翅子大凤凰”,这无疑暗喻探春将来作王妃。更明显的暗示是这个软翅子大凤凰,被天上另一个“凤凰”绞住,正不可开交,“又见一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带响鞭在半天如钟鸣一般也逼近来”的风筝绞在一处,随着三家风筝线都断了,“那三个风筝飘飘遥遥都去了”。这一大段描写,暗示探春将来去海外作王妃。 四、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之七“青冢怀古”,是以王昭君出塞比附贾探春远嫁。因为在金陵十二钗中,只有探春的遭际和王昭君最接近。 以上四条,虽说简略,但已能充分证明探春将来远嫁海外作王妃。除《红楼梦》本身证据外,还有一条佐证:舒坤《批本随园诗话》有记:“乾隆五十五、六年间,见有钞本“红楼梦”一书。书中内有皇后,外有王妃……”这段记载,早在1790年左右,此是探春远嫁海外当王妃的有力佐证。 ☆、有情人同心结连理 李三去送棉衣的路上,也遇到了两次偷袭,第一次想抢走不成,第二次改用火攻,打算把棉衣烧掉。好在李三已经想到这些,提前做好了防备。到边关时,战事正是最紧要时,主帅留下李三这一队人马,加入了战斗。硬撑了一个月没有撑住,兵败拔营撤退时,李三想到一条妙计,趁敌军得胜松懈之际,他和副帅齐岩各领一队精兵,采取声东击西之法,趁夜偷袭敌营。此计竟凑巧成功,一举杀了敌军主帅,于是反败为胜,乘胜追击百里,收复十余城。 皇上近日因西海沿子兵败正懊恼不已,李三归来带来如此好消息,龙颜大悦。封李志清为正四品副骁骑参领,领东宫太子府护卫。赏赐白银千两,绸缎五百匹。西平王举荐有功,赏西平王府良田百顷。其余随行人员皆有封赏。 李三一时成了朝中新贵,风头正盛,据说已经有好几家公侯府邸打算与之结亲呢。 西平王妃听说这话之后,赶忙带晴雯进宫,禀明皇后娘娘。 晴雯丫头舍身救主,忠勇可嘉,得忠勇王妃厚爱,欲聘作儿媳。西平王府感念其救主之功,欲认作义女,以郡主身份嫁到定侯府。 皇后点头应允。 至此,李三被忠勇王妃认作义子之事才大白于天下,晴雯的救主之功也才有了额外封赏。 五月初二,春风日暖,鲜花着锦,长安城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礼炮齐鸣,锣鼓喧天,西平王府“栖雯郡主”出嫁。因小郡主的封号是“栖霞郡主”,所以给了晴雯这么个封号。 李志清骑在高头大马上,满面春风,心中惬意。 晴雯坐在轿中,抿嘴暗笑,期待见面。 十里红妆,满城观礼,无数没落家族憧憬着再有这样盛景的一日,更有多少达官显贵前来恭贺。 拜过天地,入了洞房。李三还在前院敬酒,晴雯独坐房中思量着这一年多的过往。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他来了,晴雯莫名的心慌起来,竟是彭彭直跳。 “恭喜三爷!”王妃赏了贴身大丫头姜楠和圆圆作为晴雯的陪嫁丫鬟,此刻二人已到门口迎接李三。 “同喜同喜!”今日这句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顺嘴就往外跑。 他站在门口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晴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抬脚往前走,每走一步,心中的欢喜就增加一分。 圆圆用金漆托盘端来了称杆,李志清左手拉起晴雯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右手拿起称杆挑开盖头。 “新郎新娘称心如意,永结同心。”姜楠欢喜的说着吉祥话。 他看着她,神采奕奕,满目含情。她看着他,含羞带怯,依赖信任。 互望良久…… 他猿臂轻舒,揽她入怀。闭目,凝神,静听彼此的心跳…… “那天从西北回来,若不是娘在那里,我真想就这样抱着你。如今,终于可以了。”李三在她耳边喃喃细语。从蜀中回来后的日日夜夜,他心中何等焦急煎熬却不敢表现出来,他知道主子们都在观察他们,他若沉不住气,他们就不会有美好的未来。去西北的这些天,他强忍着思念,那些苦寒孤寂的夜晚,他梦到多少次这样抱着她,感受她的柔软。 “嗯,我知道。”那天他炽热的眼神恨不得把她融化,她怎会不知他的思念。她又何尝不想扑进他怀里,一诉相思之苦。 外面响起喧闹的欢笑声,是闹洞房的来了。 李三忙放开晴雯,起身迎了上去。 “呦!新郎官,您怎么起身了,快坐回床沿,全福人撒帐来了。”一个喜娘端着花生、栗子等物带头进屋。李澄作为小姑子,也端着一个五彩福盘进来。后面跟着的都是本家兄弟子侄。 “进洞房,喜洋洋,东家请俺来撒床。 一把栗子一把枣,撒得小孩满道跑。 一把花生往里撂,撒得小孩嘎嘎叫。 一把撤在鸳鸯枕,郎才女貌两称心。 一把撒在象牙床,夫唱妇随福满堂。 一把撒在红绫被,新郎新娘同床睡。 一把撒在床上边,有了孩子中状元。 一把撒在床里边,有了孩子做府官。 一把撒在床外边,有了孩子坐书馆。 一把撒在柜上边,绫罗绸缎穿不完。 一把撒在箱子边,金银财宝堆成山。 一把撒在梁上边,荣华富贵说不完。” 撒帐歌句句都是孩子,晴雯低垂着头,不由想到今晚要做的事,脸上早已绯红一片。看着地上涌进来的无数双脚,心道:这李家兄弟子侄还真是不少。 喜娘唱完,这些兄弟们可就热闹起来了。 这个说:“三哥,快叫嫂子抬起头来咱们认识,若是娇羞不肯,不然我们可要动手帮忙啦,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晴雯反倒不知是该抬头还是不抬了。 李志清爽朗一笑,拉着晴雯起身:“既是你们嫂子了,有何不肯的?”转头对晴雯道:“晴雯,这些都是咱们本家的兄弟,年纪小的几个的是侄子,以后你就都认识了。” 晴雯抬头去看,不想却看呆了这些年轻的后生们。 晴雯容貌本就出挑,这两年更是出落的天香国色,更添女人风韵。平日里她不甚打扮,今日妆容精致,心情愉快,面色绯红,双目含情,眼神脉脉如秋波。 时间就这样静默了几秒钟,心跳似乎都漏了几拍。 为首的李志源道:“涧哥儿,你怎么流鼻血了。” 李志涧慌忙用袖子去擦,果然红了一片,顿觉无地自容,一边往门外跑,一边说道:“我喝多了酒,上头了。” 众人哈哈大笑,李志源道:“三哥,说真心话,我们只当是王府的郡主官衔儿大,人未必好看。如今一见,三哥你竟是艳.福不浅哪。” 众人本还惧着郡主的威名,这一闹反而轻松了,什么荤话都闹腾着往外说。又嚷着让李三给赏钱,李三无奈的摊摊手:“我这身上别说是钱袋,但凡值点钱的也都被你们抢去了,再要只能把我抢去吧。” 一向老实的李志沂见晴雯一直笑着,并无郡主的架子,也大着胆子道:“三哥,我们要你做什么,我们要嫂子。” 说着一哄而上,李志清忙吧晴雯护在身后,不让他们碰到。 姜楠和圆圆各端了一盘金银裸子过来,口中道着:“三爷、三奶奶请各位爷吃喜。” 李家这些年已经是穷疯了,就是大爷、二爷成亲的时候,也只是赏了些铜板,如今王妃特意让多备些金银裸子打赏,莫失了王府的体面。他们见了这些,忙去争抢,哪还顾得上逗弄新娘。 众人各抓了一把,就忙着跑了出去。 只余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笑嘻嘻的看着晴雯行礼道:“见过三婶娘,祝三叔和三婶娘早生贵子。这是我们做的如意同心,送给三叔和婶娘当贺礼。” 晴雯接过来,看是用红丝线做的同心璎珞,甚是精巧,两个小丫头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 李三介绍到:“这是大哥家的两个孩子,梓丫头和梅丫头。” 晴雯笑道:“哦,既是自家的孩子,又把璎珞打的这么漂亮,更该多给些彩头才是。”便亲自给她们各抓了一把金裸子装进荷包,又褪下自己手上的两个金镯子给了她们。 李澄拉起她们道:“快谢谢三婶娘,姑姑送你们回去吧,这下可高兴了吧。” 她们转身要走,晴雯叫住李澄:“你这傻丫头,怎么不知给自己讨个彩头。”说着解下身上一枚上好的羊脂玉佩给了她,李澄自是欢欢喜喜的谢了,带两个孩子走。 晴雯又把剩下的金银裸子分给姜楠和圆圆,让她们回去休息。 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了,晴雯忙去倒了杯茶给他:“今日喝了不少酒吧,快喝点水。” 李三一饮而尽:“今日也奇了,千杯不醉。不过……现在看着你倒是有些醉了。”他春风得意伸手揽住她的腰走到桌边道:“把我们的合卺酒喝了吧。” 晴雯娇嗔的看了他一眼:“我可不想喝醉。” 李三大义凛然道:“好,今后但凡夫人不乐意做的事,都由为夫来做。” 说着便把两杯酒全部倒进自己口中,晴雯疾呼:“哎,这是两个人喝的。” 李三暗笑,拥她入怀,低头把合卺酒喂入她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新婚之夜简直没法写,河蟹太霸道鸟~~~~ ☆、诉衷肠誓白首同心 嗅着她发间的清香,看着熟睡人儿娇媚的侧脸,李志清无限满足。就这样看了她半个时辰了,竟不觉的厌,还是看不够。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吹弹可破的肌肤令他想一亲芳泽,正将唇凑近时,她却睁开了惺忪睡眼。他忙垂下手臂,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好像自己不是吵醒她的罪魁祸首。 她看看窗外透过来的温暖光线,忽想起昨晚他闹腾的紧,此刻身子一动便全身酸疼。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只得埋头在他胸口道:“天亮了,快起吧。” 他温柔地拂着她的秀发:“还早呢,你再睡会吧,我叫你。” 有媳妇儿真好,可以坦然的抱在怀里,想怎么疼就怎么疼。一般公侯府邸的少爷们十几岁就有通房了,可是自家败落,又是无人理的庶子,身边竟是连个丫头都没有。曾经也有一个太太身边的小丫头跟他抛过媚眼儿,可是他又看不上那等轻.浮的。素了这些年,身强力壮没处使,他总是天不亮就起来练武,去去全身的燥气。如今怀里抱着柔软馨香的爱妻,他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起了。 她往他怀里蹭了蹭:“既醒了,就睡不着了。” 他就势抱紧了她:“那……咱们就说说话儿,如今终于可以随意的说话,从前竟是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嗯。”她应着,却不知说什么好。 “晴丫头,你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心里有我的?” “嗯……”她撒娇的拱了拱身子:“不要问人家这种问题,这怎么能说得清呢。” 他嘿嘿一笑:“这倒也是,若要问我,我也说不清。那……你说说,为什么旁人都想着世子爷,独你不肯攀那高枝儿呢?” “身份高就好么?芳草不也不爱那高枝儿么,我们俩夫妻同心,永结百年之好,彼此真心真意,不是更好么。” “是,是最好,能娶你为妻,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晴雯闷在他胸膛道:“若有一天,我年老珠黄,你不喜欢我了,想纳年轻女子为妾,却也不必委曲了人家,我与你和离便是,断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李志清身子一僵,剑眉倒竖,捧起她的脸,怒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怎么说这么伤人的话,什么和离,谁同意与你和离了。” 晴雯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也莫恼,我说的是实情。你说我善妒也罢,心胸狭窄也好,总之我是看不得你纳妾的。只因为我爱你至深,做不到和别人分享你,看不得别的女人与你亲昵。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会用全部的心思来爱你,若有一天你变了心思,我就去常伴青灯古佛。只要你快乐就好,是否和我在一起并不重要。” 李志清怎能不感动,低下头,与她十指交握,用额头触着她的额头:“你听着,我李志清今日发誓:一辈子只和晴雯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吻上那微微肿起却又异常娇艳的红唇。 多年后,在孙姨娘的葬礼后,李三才说出当日心思,他说:就算你不与我表明心迹,我也断不会纳妾的,母亲这些年作为妾室有多苦。我作为庶子有多难,我怎会让我的孩子在饱受此苦。 晴雯被他捧着脸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肆意索取,渐渐呼吸困难,又感觉一只大手不安分的向下去了,忙拼力挣脱开,红着脸娇喘道:“起床吧,还要给公婆敬茶呢,晚了要被人笑话的。” “好吧。”恋恋不舍的看一眼娇妻的红唇,李三翻身下床,现在不是要她的时候,晚上在战不迟。不等妻子服侍,三两下便穿好了衣服,从小没人服侍的公子生活能力比较强。 晴雯穿好一套红色家常衣服,过来给李三梳头。 两个丫头敲门进来,姜楠见晴雯动手梳头,便赶过来说:“奴婢伺候三爷梳头吧。” 晴雯笑道:“不用,我来便好,你等一下帮我梳吧。” 圆圆在一旁打趣儿:“咱们三爷和三奶奶琴瑟和谐,恩爱无比,自然是尽享闺中之乐了。” 李三顺势说道:“还是圆圆了解我们的心思,不白同去蜀中。我与三奶奶都不习惯有人近身伺候,以后我在家时,你们只在外屋候着便可,若有事叫你们,再进来。” “是。”两个丫头笑着应了。 李三收拾妥当坐在一旁看她梳头,晴雯梳好了头,便唤他来给自己簪花。一朵红花是新娘必戴的,两朵金花抬点贵气,她把那只素色步摇放在他手里。 李三看看梳妆匣里的金玉首饰,赧然道:“王妃赏你这么多贵重首饰,怎么还戴这只步摇?” “这是郎君所赠,自然比所有的都贵重。” 李三满心欢喜给她插在头上:“以后再给你买好的。” 夫妻两个低声说笑着来到上房,老爷、太太早已端坐在八仙桌两旁,孙姨娘坐在太太侧手。 晴雯按礼节跪到地上敬茶:“请父亲喝茶。” “请母亲喝茶。” “请娘喝茶。”孙姨娘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捧不住茶杯,晴雯忙扶住她的手,帮她捧近了些。孙姨娘不安地看了看李三,儿子回给她一个微笑,她才放了心。 居然叫“娘”,太太的微笑僵在嘴角。李志清含笑亲自扶晴雯起来,给她介绍大哥、大嫂、二哥。 晴雯起身的瞬间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果然在意料之中。李三对自己的生母孝顺至极,若是按照一般人家的情况喊“姨娘”,他必定不高兴。这世上也没有丈夫叫“娘”,媳妇儿叫“姨娘”的道理。但是叫“娘”,又会惹太太和二房不高兴,但是孰轻孰重晴雯已掂量过了,丈夫才是自己终身的依靠,当丈夫的意愿和外界意愿不统一时,一定要跟夫君站在一条船上,何况她也舍不得让他伤心难过。 太太不悦的问二爷李志江:“二奶奶呢?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人。” 李志江把玩着手里的小叶菩提珠道:“许是枫儿又淘气了吧。” 正说着,一个满头珠翠的夫人拎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进来:“你给我进来,没出息的东西。” 老爷最看不得他这宝贝孙子哭,忙问:“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 二奶奶沈慧道:“哪是早上呀,已经哭了半宿了。这个没出息的,昨儿听说两个姐姐得了金镯子,可他呢,也去闹洞房,却只得了个小银裸子。竟是哭闹不休,说三婶娘不喜欢他。我说三婶娘不能这么偏心的,必是你做了不招人待见的事儿,嘿!这小兔崽子,竟然说一直说着吉利话,没有惹人烦的地方,老爷快教训教训他吧。还不给你三婶娘磕头。”说着便摁倒在晴雯面前。 老爷和太太听了这话,脸上都凉了半截,太太道:“来,到祖母这里来,给你好吃的。” 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晴雯赶忙拉孩子起来,看一眼李三,说道:“昨晚兄弟子侄们甚多,我也不知哪个是咱们自家的孩子,一时没有照顾周全,都是我的不是。” 二奶奶上前见礼道:“郡主客气了,原是这孩子不懂事,纵使昨晚您知道他是亲侄子,也不能如何的。他一个臭小子,又不像姑娘们可以赏个首饰什么的,给他个玉佩又怕他砸了,还是不要给他东西的好。”她虽是这样说着,眼睛却瞄着晴雯颈上的金项圈。 晴雯想想也是,自己身上除了首饰,玉佩,也就这个金项圈了,而且这个最值钱。 取下项圈,上前几步给李枫戴在脖子上:“枫儿最可人疼了,三婶娘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二奶奶作势要拦:“郡主不可,莫骄纵这孩子。” 晴雯拉住她道:“我既进了李家的门,就是李家的媳妇了。二嫂莫在称我郡主了。” 太太笑道:“正是呢,都是一家子,以后你们都只叫三奶奶便好。” 二奶奶得意得笑笑,看晴雯装饰的并不隆重,心道:果然是个假郡主,王府也并不重视,不过是个丫头,有什么呢。 大奶奶看一眼二奶奶,依旧保持着脸上端庄的微笑,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主动给的跟硬要来的怎么能一样?只怕是已经把人得罪了,自己还美呢。 作者有话要说:职场中总会遇到大领导和直接领导不一致的情况,须得擦亮眼,看看站在哪一队。最好是都不得罪,但也要分个轻重缓急。 ☆、入侯门方知事烦忧 闲话了一会子,也就临近晌午了,太太便传摆饭,亲切的招呼大家入座:“如今老三也成了家,咱们一家子吃顿团圆饭,好不热闹。” 孙姨娘赶忙起身告辞:“那我就先回去了。” 老三便问:“娘,你去哪?既然太太让咱们吃团圆饭,你怎么好回去呢?” 孙姨娘局促的搓搓袖子:“你们吃就好,我一个下人……” “娘……”老三扶了孙姨娘坐到老爷左手边,老爷便道:“是啊,如今老三大了,有出息了,你也不必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的,也该有半个主子的样子。” 太太不悦的斜睨了一眼,这些年何曾轮到她上桌子吃饭,还挨着老爷。又看看李三的脸色,不得不笑道:“孙姨娘,你是老三的亲娘,你儿子做了官,你也就母以子贵了,就快吃吧,别在这客气了。”又唤枫哥儿到自己旁边坐,于是老二挨着太太坐了,老大微有些木讷,也没说什么,就坐在老爷对面,自己的两个姑娘坐在旁边,老三挨着母亲坐了,李澄就坐到梅丫头和三哥中间。三个媳妇侍立一旁布让。 李澄就近照顾两个侄女,一盘烧鸡放到自己面前,忙卸下两只腿给梓丫头和梅丫头各一只,枫哥儿却叫嚷了起来:“我要吃鸡腿,小姑偏心,怎么给她们不给我。” 李澄一惊,吓得放了筷子:“我只是挨着她们近罢了,并不知你要吃的。” 转头再去看两个小丫头,已经各自手抓着一只啃了起来,竟像是不常吃肉似的。 枫哥儿立时大哭,老爷便心疼地皱了眉头,太太不悦的看了一眼李澄。李澄低下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不敢说话也不敢吃饭。大奶奶忙训教自己的两个女儿:“你们怎么只顾着抢吃抢喝,哪有做姐姐的样子,有什么好吃的也该让着弟弟吃才是。”吓得两个女孩子拿着吃了一多半的鸡腿,不知该不该吃了。 桌子上只有这一盘整鸡,无论如何也长不出三条腿来。 晴雯见李三面前有一盘滑溜鸡片,忙端到枫哥儿这边来:“枫哥儿吃这个吧,也是鸡肉还没有骨头,比鸡腿更好吃呢。” 李枫根本不听,还是一味哭闹:“我不要,我就要吃鸡腿,我就要……” “啪,”李三放了筷子,瞪着李枫怒道:“你要什么?你要找打是吧,吃不吃,不吃揍你一顿。” 众人皆惊,晴雯扫一眼大家怔楞的表情,猜想这是李三第一次在家里发火儿,以前只怕是他们只见过他忍气吞声的模样,何曾有敢在人前说话的时候。赶忙打圆场道:“三爷何必跟个孩子计较,他还小呢,大点就好了。” 李志清强压怒火道:“你们不能再这么娇惯他了,再这样下去,这孩子就废了。” 那李枫从没被人吆喝过,今天倒被唬住了,也忘了哭,怔怔的看着他三叔。 晴雯夹起一块鸡肉喂给孩子:“来,枫哥儿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恩,好吃。”小孩子心性,已然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哭,又笑嘻嘻的吃了起来。 油光满面的二爷没说什么,只低头寻觅着自己爱吃的东西。气的二奶奶撇撇嘴,恨不能抽他一巴掌。 太太看三个媳妇布让了一会子,规矩立得也差不多了,便发话让她们也坐下吃饭。 李三看孙姨娘总是吃素菜,就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娘,吃点肉。” 之前照顾孙姨娘的时候,晴雯领教过这府里的吃食,竟是清水煮白菜,连点油星儿都不见。于是夹了一块清蒸鲈鱼,细细的摘了刺,放到孙姨娘碗里:“五月的鲈鱼最好,娘多吃点。” 李三见媳妇夫唱妇随,既疼自己亲娘,不嫌她地位卑贱,又给足了自己面子,心中自是十分受用,在桌子底下暗暗拍拍她大腿,害的晴雯差点惊呼出声。 二奶奶何等有眼色,马上夹起两个水晶虾球给老爷太太送过去:“老爷太太为了这个家操心受累,最近为了忙活三爷的婚事饭都吃不好,今天快好好吃点吧。” 晴雯担心形成僵局,忙在桌子底下捅捅李三。李三也知道,为了他的婚事,一家子确实忙了一阵子,便携晴雯站起来给大家敬酒。 饭后,送了孙姨娘回去,夫妻俩便回到自己的小跨院来。 李三边走边给她介绍着府里的情况:“太太是继室,当了这些年家,老爷性子懒,什么都听她的。大哥是已经过世的大太太生的,读书读傻了,只知仁义礼智信,不知人情世态,是个迂腐的秀才。大嫂呢……外表忠厚老实,其实心中有沟壑,吃亏的事她不干。这些年,长房没有照顾过我们母子,也没欺负。二哥是太太亲生的,从小娇生惯养。二嫂是太太娘家的叔伯侄女,最爱出风头争面子,既贪财又小气,以欺负人为乐。这些年,她为虎作伥,没少欺负咱娘。以后,我再也不容她兴风作浪了。” 进屋坐到贵妃榻上,晴雯拉着他的袖子道:“今日头一遭见三爷发脾气,我竟被吓着了。” 李三笑着环住她:“竟有这么吓人?那我给媳妇儿赔不是如何。” “哪是要你赔不是呢?我只盼着你日日舒心,少生些闲气才好。”晴雯把头靠在他肩上,猜想他这些年必是受了无数的委曲,也暗暗下决心以后好好疼他。。 “我是怕你刚进门就被他们拿住了,以后愈发要受委屈。”李三道。 “你媳妇儿是那么容易受委屈的么。”晴雯扮了个凶恶的鬼脸笑着滚到他怀里,惹得李三哈哈大笑,又逮住嘬了两口。 晚饭是到孙姨娘那里吃的,李三从西北回来后本想让她搬到自己那院里住,可是她怕打扰他们小夫妻的生活,就说自己在这里住惯了,死活不肯搬去,李三只得找工匠把这个后园的小院子修葺了一番。 上房的丫头小荣来请三爷三奶奶到上房吃饭,被李三一口回绝了。 左等右等不见澄儿,便叫杜月去请。不多时,李澄怯怯地来了,被李三调侃:“你是午饭吃多了,晚上不饿?” 李澄中午吓得没吃饱,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却又不好意思来:“三嫂进了门,我也不知以后这饭如何的吃法了。” 李三笑道:“以前怎么吃,以后就怎么吃。” 这下李澄便放了心,嘿嘿的笑笑,拿起筷子,却突然发现竟然有六个菜,两荤两素、一个凉菜、一个丸子汤。惊喜道:“今天好丰盛啊!” 李三道:“娘身子弱,该补补。你呢,年纪小,还得长个儿呢。你三嫂不知什么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了,都该多吃点。” 晴雯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叫“不知什么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了”,腾地红了脸,瞪了李三一把。孙姨娘和李澄佯装没看见,低头吃着偷偷的笑,笑着笑着,孙姨娘竟落了泪。 “娘,你怎么了?”李三放下碗筷。 “没事,没事,娘这是高兴。以前做梦都梦不到有这么一天,你二十好几了,也娶不上媳妇。娘就盼着你能成个家,媳妇别欺负你就成了。谁知如今既当了官,又娶了这么个好媳妇,看着你们两个高高兴兴的,娘就是立马死了也值了。”孙姨娘抹着眼泪说道。 “娘,这是哪的话,以后您就等着好好享福吧,养好了身子,还得抱孙子呢。”李三嬉皮笑脸的说着,却突然转头看晴雯。晴雯只低头吃饭,不理他。李澄在一边嗤嗤地笑。 次日回门儿,二人到西平王府拜谢,自然是一天的喝酒看戏,热闹寒暄。回府后累的话都懒得说了。三天假期已过,李三回衙门当差。太太请了几位公侯府第的夫人来吃酒看戏,晴雯不得不陪着笑脸照应了一天。 好不容易挨到红日西斜才回到自己的小院门口,却见一个中年妇人领个两个半大小子等在那里,见了晴雯就跪到地上彭彭磕头。 作者有话要说:周三不更,周四下午4点更新,亲们歇一天吧 ☆、兴义学谋常盛之基 “这是……”晴雯看着磕头的三人疑惑。 “这是后廊上本家的五婶子。”旁边一个婆子解释。 “快请起。”晴雯忙扶他们起来,让到屋里坐下,又让姜楠上茶。 “五婶何必如此,都是一家人。”晴雯温和笑道。 妇人指着两个孩子道:“这是沂哥儿和濛哥儿,早些年我们一家子在沂蒙山做生意的时候生得他们。三爷与三奶奶新婚,本不该来打扰的,今儿来确实有事。沂哥儿十五岁了,这些年一直认真读书,认得不少字,十三岁就考了秀才,太爷都说他是这些年轻后生里最好学的,如今就想让他给三爷当个小厮,也能跑跑腿的,不知……” 晴雯看看这两个后生略微眼熟,应该是那晚闹洞房的时候见过。疑惑问道:“既是学问好,怎么不读书了呢,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也许高中呢。” 五婶抹泪道:“要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也舍不得……孩子他爹年前没了,为了给他看病,家里已经四处借债。如今没了当家男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只能做点针线活挣个小钱儿,根本养活不了这两个半大小子。” 晴雯叹了口气,心中定了主意,却也没明说,毕竟自己不方便当面做主,就说等李三回来问问他。五婶点着头说了几句好话,便起身告辞,两个孩子始终低着头跟着母亲。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能抬起头的。 晴雯刚开口留他们吃饭,五婶推辞着,李三就挑帘进来了:“五婶子来了。” 五婶赶忙又叫两个孩子磕头,又称三爷,闹得李三都不好意思了。 扶他们落了座,又把来意说了一遍,晴雯亲自给李三倒了杯茶递到手上,李三沉声道:“沂哥儿不读书太可惜了,还是让他去读吧。每年给太爷的米面钱粮和笔墨纸砚等物都由我来出,如今我确实也需要个跑腿办事的,濛哥儿机灵,虽不爱读书却也识的几个字,就让他跟着我吧。” 这决定做的太快,五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李家一直是女人当家,前院的事都是太太和二奶奶做主,这边郡主奶奶还没说话,三爷就定了?五婶不由自主的看向晴雯。 李三转头看着晴雯问道:“你觉得呢?” 晴雯犹疑了一下,马上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五婶高兴地又要下跪,被他们夫妻两个拦住,濛哥儿笑嘻嘻地说道:“三哥,你还真要我呀,我还以为你看不上我呢。” “你小子少跟我贫,明天鸡叫二遍的时候,到门口等我,迟了看我不踹你。” “放心吧三哥,我保管一宿不睡也不能误了时辰。”濛哥儿连着作揖,一家三口千恩万谢的走了。 回了屋,李三先找了个椅子坐下,顺手一揽,就让晴雯坐在了自己腿上,看着她俊美的脸庞道:“刚才怎么了?嫌我擅作主张了?” 晴雯一笑:“让他们上学、做跟班都是极好的,我很赞成。只是太太那边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家学的事,还是应该公中管吧。” 李三变戏法一般拿出几张银票交到她手里:“这是今天太子殿下赏的五百两封红,我的俸禄都已经做了公中的花费,这些赏钱是咱们自己的体己,你收着吧。以后有需要咱们自己出钱的地方,就用这个。” 一只大手在她后背不安分的游走,晴雯忙放了银子去捉:“别闹,我不是在乎钱,是怕太太嫌咱们强出头。我觉得这事应该跟太太说说去,如果能办义学最好,今天她请几位夫人来吃酒看戏也要几十两的花费,读书这等好事更不该节省。” 李三瞧着她无奈的笑:“你愿意找钉子你就去,到时候碰的满头包,别来找我哭啊。” 晚饭后,晴雯还是忍不住去了上房,不多时便气哼哼的回来了。李三刚刚沐浴出来,神清气爽得看看媳妇,逗趣儿道:“上火了吧,为夫给你消消火如何?” 晴雯气的把一杯茶一饮而尽:“吃酒看戏的时候,也没见她小气,怎么提起义学就死命哭穷。你一个人在朝堂做官多不容易,没有个本家亲戚帮衬怎么行,还是要培养咱们自家的人才行啊。” 李三敛了笑意,温柔地抱住她:“娶妻如此夫复何求,晴雯,有你这等胸襟气度的女人确实不多。也算得上是个女英雄了。” “我是疼惜你,觉得你不容易。”晴雯垮着小脸。 李三低头捧住她的脸去亲:“我知道,媳妇儿最疼我了,让我也好好疼疼你吧。”说着就去扯她衣服带子。 “别……天还没黑透呢。”晴雯推拒着。 “谁说这事非得半夜干了?”力量悬殊,不多时就把她带到了床边。晴雯被压倒,却还在想着脑子里事:“我有事跟你说。” “说吧,一边做一边说最好了,你说什么我都爱听。”他手脚麻利的扯开她的衣裳。 身上攸得一冷,她扯过被子盖上:“跟你说正事呢,别闹。” 李三见她脸上有些恼色,忙跳进被窝,抱住了亲亲媳妇:“说吧,我听着呢。” “西平王府陪嫁了三千两银子,这样放着只会越花越少,不如买些田庄地亩、街上的铺子,好好经营还能赚钱,以后留给子孙,也是家道常兴的根基。”晴雯躲避着他的抚.摸,把刚刚想到的说完。 李三眼中闪现一抹赞赏的神色,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夫人说的甚是,明天我就去办。现在,咱们先把子孙的事儿解决一下吧。” 他扑上去,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十天之后,李三拿去的银票换来了地契房契,全部交到晴雯手里,与她商量铺子是租出去还是自家经营。晴雯垂眸想了想道:“若是咱们自己能做,当然是自己做挣的多些,只是没有经商的经验,不知卖点什么。” 李三笑道:“我原怕你费心辛苦,既然你乐意打理,我倒有一桩好买卖。从西北回来的时候,遇到几个贩西洋货的商人,如今那些西洋钟表、墙画、眼镜都十分好卖,只是铺子不多。那些人也是初次来,对京城不熟,有货不知怎么卖,连住处都是我给他们介绍的,若是我们开个铺子主要卖这些稀罕物,再搭点别的抢手货,估计是只赚不赔的。” 晴雯喜道:“那好啊,你去找他们,咱们快些开起来吧。只是进货需要很多钱吧?” 李三笑道:“这也未必,他们在路上怕遇到劫匪,见我们是官军,就一路随行。我护了他们一路,他们应该信得过我,可以赊销的。” “如此就最好了,那你寻觅个可靠的老掌柜,找两个小伙计不就行啦。” 李三拉住妻子的手:“该找的人我自会找的,咱们本家兄弟多,找两个当伙计便可。我每日当差,不能天天去铺子里照应,你一个女人也不方便经常抛头露面,但是核对账目还得你来。三婶家的源哥儿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马贩子人牙子、卖瓜的卖菜的,没有他不认识的,有些事可以让他帮忙。” 晴雯点头,带着一股创业的兴奋劲:“好,那就赶快办吧。” 忙活了半个月,铺子在一个黄道吉日开张了,晴雯不方便出去,很多活儿都是让姜楠去办。第一天不知生意如何,晴雯坐在炕沿不住的探头看外面,就听圆圆在堂屋说道:“源大爷来了。” “快请进来。”没等来姜楠,却等来了李志源。 “三嫂,给你贺喜了。”源哥儿笑嘻嘻进来把一封银子放到桌子上。 晴雯被惊呆了:“这是多少两?” “一百两。” 一天赚一百两?那一个月就是三千两?一年三万六千两?不可能吧。 “这……这是一天赚的?”晴雯不敢相信。 源哥儿呵呵笑了:“嫂子,这不是铺子里赚的,是我孝敬你的。” 晴雯蒙了:“你孝敬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损公肥私了。 源哥儿笑着解释道:“前儿锦衣军想买一批马,三哥就推荐了我,我认识的马贩子多呀,就挑了些好的给官老爷们去选,价还比别家的低。官老爷都很满意,说以后缺马了,还买我的。这下可发笔小财。” 晴雯的脸渐渐沉了下去,源哥儿有点慌了,给晴雯作揖道:“三嫂,这次价压得低,挣得真不多,总共二百两的赚头,你要嫌少,我就都给你拿来。” 晴雯叹了口气道:“我不是嫌少,是你三哥这官当得不易,我怕……” 源哥儿马上保证道:“三嫂放心,我李源做生意,绝不以次充好,保证不会给三哥惹麻烦。” 晴雯点点头,钱谁赚都是赚,只要自家不干亏心事,做点生意也没什么。但这钱晴雯坚决不要,务必让他拿回去,李志源哪里肯听,放下银子,连窜带蹦的跑了,差点跟迎面而来的姜楠撞上。 “奶奶,今天铺子开业大吉,卖了不少东西呢。”姜楠喜滋滋的来报讯。 正说着,李三回家了,晴雯马上迎了他进来,又说了李源和铺子的事。 李三点点头:“他的钱,咱们不要,明儿让姜楠给三婶送过去吧。对了,明天我请了一天假,你陪我出趟门儿。” 作者有话要说:做好事会有好报滴 ☆、拜寿宴偶遇刘姥姥 “明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呀?”晴雯见他额上有汗,便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 “明天是舅舅四十整寿,我们也已经成家了,理应去给他拜寿的。只是舅舅家在村子里,你莫要瞧不起他们粗俗就好。”他拉住她的手,眸中似有哀求。 晴雯笑道:“瞧你说的,我是什么出身,人家不嫌弃我是丫鬟就不错了。” 李三点点她鼻子道:“什么丫鬟,你现在是栖雯郡主,正四品诰命夫人。谁敢瞧不起你?” “是,沾李大人的光,还望李大人再接再厉,继续加官进爵才是。”晴雯做做样子,行了个虚礼。 “这个自然,你放心吧,我会努力让你和娘都过上好日子。当然,还有咱们的孩子。”李三拉着她的手去孙姨娘那里吃饭。 “什么孩子呀,八字还没一撇呢。”晴雯被他拉着小声嘟囔。 李三俯身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看,你也着急是吧,晚上多努力啊。要不换个新花样……” 李澄远远瞧见三哥、三嫂说着悄悄话过来,三哥俯下高大的身子在三嫂耳边说着什么,嫂嫂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嗤嗤地笑。 这几对哥嫂,大哥、大嫂不吵架,相敬如宾,就是太冷漠。二哥、二嫂天天吵,却又总是黏糊在一块。还是三哥、三嫂最恩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会心一笑。 迎了他们夫妻俩进来,孙姨娘急急问道:“清儿,明日你舅舅寿辰,你可有时间去?” “放心吧,娘,我已经请好假了,明天我和晴雯还有您,咱们都去。”李三微笑道。 孙姨娘愣了:“我?我也能去吗?”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回家了,自从当上这个姨娘,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回趟娘家,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不能去的。”李三笑道。 “那,那你跟老爷、太太说了?”孙姨娘希冀的睁圆了眼。 “没呢,一会儿我去说。” “哦。”孙姨娘忐忑起来,饭也吃得心不在焉。 李三笑着给她夹菜:“娘,您就放心吧,这点小事儿子肯定能办成的。” “嗯。”孙姨娘郑重的点点头,她信赖儿子。 吃完饭,夫妻二人溜达着到上房请安,顺便说了明天去给舅舅拜寿的事。 若是放在从前,太太必定会说一个姨娘的弟弟也算舅舅吗?可是现在他不想惹李三,毕竟花着人家的俸禄呢,吃人嘴短不是。 只得虚让了一下,问备什么礼。李三说不必,我们三房自己出礼便可,太太乐得省下,就没跟他多说。 回房后,晴雯就忙着收拾礼物,让姜楠、圆圆把几只大箱子都拿了来,问明了家里几口人,多大,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 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李三心里头热乎乎的,幸好娶得不是那些侯门贵女,不然听说舅舅是村里的,怎么肯跟着自己去拜寿,还如此精心的准备礼物。晚上真该好好疼疼。 晴雯觉得那两道灼热的目光总是跟着自己转来转去,不禁回头。 李三被看的有点不自在,端起茶杯喝了点水,却掩不住嘴边的笑意。 第二日艳阳高照,孙姨娘走出门口,看到马车的时候满眼含泪,李三扶着娘的手稳稳的送她上车,又把媳妇扶上,因为路远,圆圆也上了马车。李三和濛哥儿骑马在一旁护着。 孙姨娘拉着儿媳妇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我在府里当丫鬟的时候逢年过节是可以回家看看的,可是自从做了姨娘,就再也没回过家了。那年爹爹去世,志清却病着,老爷不让我回家……呜呜……” 她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晴雯轻声安慰,李三在车帘外面说道:“娘,您就别想那些伤心事了,一会儿见到外祖母,她若是见您眼圈红着,必定以为在府里过得不好,该不放心了。” “是是,我好着呢,不哭不哭。”她忙擦擦眼泪,咧嘴笑笑。 一个做了妾室的丫鬟,再没有丈夫宠爱,会是多么艰难的日子,晴雯暗暗庆幸自己遇到李三,有了终身的依靠。风吹起车帘,她偷眼往外瞧骑在马上,英气逼人的良人,正巧他也在趁机看过来,两人目光一碰,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李三轻轻的笑出了声。 马车渐渐出了城,农田里是另一派风景,对于他们这些久困大宅院的人来说,哪怕只是一片麦茬,也觉得很有意思。 孙家在庄子北头,今日热闹无比,本来只请了本家和几房近亲戚,但是村里人听说孙家二十年没回过家的姑奶奶要回来,他儿子还坐了大官,都跑来敲热闹。 晴雯几人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下车,孙家一家人早就等在门口迎接了。 “娘……”孙姨娘见了自己头发斑白的老母亲,立时拜倒在脚边,泣不成声。二十年前,她还是一个懵懂不知世事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成了鬓角灰白的妇人。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不见娘家人。 众人劝了一会子,这才进屋落座。晴雯忙把准备的礼物拿出来,一一奉上,自是个个高兴感谢。 李三在晴雯旁边轻声道:“我们一起给舅舅拜寿吧。” “好。”她起身同他一起在屋子中央铺的拜寿席子前站好要跪,孙老爹慌了,赶忙拉住李三:“万万不可,外甥现在是好大的官了,媳妇又是郡主,怎么可以跪我呢。” “舅舅,外甥无论当上多大的官,也是您的外甥。”说罢跪倒便拜,晴雯忙随着跪了拜寿。 孙老爹不敢受,躲在一侧站着,这一拜等于是拜了坐在上首的外祖母。表妹孙小娟很是伶俐,忙把晴雯扶了起来。 村里人正在艳羡的夸赞着,忽听有人说道:“刘姥姥来了,您老可是咱们庄上最有见识的人儿了,快来瞧瞧孙家的外甥吧。” 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穿戴打扮在村妇中算中上等,口中说着:“给孙老爹拜寿。” 孙老太太笑道:“刘姥姥,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看我家外甥、媳妇比那国公府的如何?” 刘姥姥先看到了李三,他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在一群庄稼汉里面自然是鹤立鸡群。 “哎呦,这位爷真是英雄啊,贾府的哥儿们都很俊,但是没有练武的,这位爷一看就是文武双全的呀!”刘姥姥挑着大拇指赞道。 孙小娟自豪的扬起小脸:“姥姥好眼力,我表哥是统领大人。” 再看晴雯,刘姥姥忽的皱了眉头,挠着头想了想,又围着她仔细瞧瞧,道:“这位奶奶我好像在哪见过?我也只去过贾府,莫非是……对,就是前几年在贾府见过。” 李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知她何时去过贾府。 晴雯微微愣了一瞬,转眼便笑道:“我不曾去过什么贾府,姥姥认错人了吧?” 刘姥姥笑着对大伙说道:“我呀,在贾府墙上挂着的画里见过,这么美得姑娘可不是画里出来的仙女么?” 众人哈哈大笑,寿宴继续进行。 李三突然发现自己对晴雯了解甚少,她入西平王府的日子不长,那么之前的那些年她是在哪里过的呢?成亲时都没有见到她的娘家人,说是孤儿,那么她跟着谁长大的呢? 愧疚的低下头,自己对妻子太不关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拜寿宴勘破舅甥情 晚上夫妻俩相拥而眠的时候,李三温柔的抚着她的背,下巴磨蹭着她的鼻尖儿,闭着眼轻语:“你知道吗,八岁那年,娘病的很重,老爷太太他们都去庙里上香了,家里连饭都没人做。我去厨房找吃的,却遭了婆子一顿奚落,我饿极了就拿起菜刀追她,吓得婆子跑了,我在厨房里找到两个凉馍馍,自己吃一个,给娘一个,娘却不肯吃……那天舅舅来了,送来头一茬的瓜菜,那些大甜瓜别提多甜了,牙都甜倒了……” 额上有温热的液体落下,他流泪了。 晴雯见过他受伤,见过他流血,却从没见过他流泪…… 默默地拥紧了他,晴雯柔声道:“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孝敬长辈们,也不让咱们的孩子再受那些苦。” “好。”李三轻轻点头,抱紧爱妻。问道:“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我都不知道你的家乡亲人呢。” “我……我是个孤儿,被人贩子卖过,后来生过一场大病,以前的事就记不清了。表哥表嫂照顾我一段时间,养好了病,就去了西平王府。”从前那个晴雯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又何必细诉那些过往。 “表哥是谁,家住哪里?既然照顾过你,我们也该去看看才是。”李三疼爱妻子,自然也乐意去照顾一下她的家人。 “我那个表哥呀,是个糊涂人,不必与他走的太近,以后他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自会来找我们。”晴雯不想被被那个狗皮膏药黏上。 李三尊重爱妻的想法,只道了一声也好,没有强求。 这一夜,什么都没做,就这样相拥而眠,温暖而充实。 铺子的生意不错,一个月下来纯赚上百两银子,喜得晴雯笑嘻嘻亲了他一口。李三马上表示受宠若惊,提出十六休沐那天,陪她去铺子里转转。 十五晚间到上房请安,太太高兴地对李三说:“明儿是你舅舅的寿诞,正好赶上你休沐,你们夫妻俩都一起去给你舅舅拜寿吧。” 李三一愣:“舅舅寿诞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我们已经去过了。” 太太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那个土里刨食的庄稼老儿也算舅舅?她没有发作,依旧和颜悦色地说:“是左佥督御史你舅父沈家,昨天你大表哥来下请帖的时候,还特意提到让你们夫妻两个都去呢。” 李三恍然大悟,原来是太太的娘家,不冷不热的答道:“我已经提前应了晴雯,明儿要带她出去。再说从前舅父寿诞也从未叫我去过,如今也没什么必要去吧” 晴雯没想到他会拒绝,看太太脸色明显晴转多云了,赶忙柔声对李三道:“明儿只是打算上街转转,也没什么大事,我们就不去了吧。从前还没成家,舅父寿诞自然可以不必去。如今也成家立业了,我们还是随太太去给舅父拜寿要紧。” 李三不忍拂爱妻的面子,冷漠地点点头。太太这才下了台阶,心中暗赞晴雯懂事。 夫妻俩从上房出来往自己的小院走,李三气呼呼的说:“真是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二十多年我都不曾见过什么舅舅,怎么如今竟点名要我去给他拜寿了。” 晴雯悄悄在袖摆下面拉住了他的手:“你莫跟他们置气了,如今你在朝为官,已然是同僚。毕竟咱们是晚辈,你若不去给他拜寿,别人不说他从小苛待与你,只会说你自以为是,狂妄自大,对你的名声恐是不好。” 妻子心思细腻,李三握紧了她的手:“我明白,放心吧,明天我会给他面子的。” 左佥督御史沈府张灯结彩,前来拜寿的官员络绎不绝。李家马车到的时候,大公子沈腾迎了上来:“姑母,三位表弟、弟妹快里面请。” “伯父。”李枫跑过去扑进沈腾怀里,大家都哈哈笑了。 威远将军赵虎也刚好到了门口,看见李三便抱拳道:“李统领。” 李志清忙回礼:“赵将军也到了。” 沈腾抱起李枫,略错后了一步,去招呼走在最后面的李三:“三表弟,你发达了,咱们表兄弟之中就数你官大。”他现身上捐的是六品同知,这是他老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他谋到的差事。 李三正要谦辞几句,却见他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晴雯婀娜的背影,顿时火冒三丈,一记眼刀劈了过去。 沈腾吓得一缩脖子,暗悔不已,突然见了美人窈窕的身段,他不自觉的走了神。待受了李三一记眼刀,才反应过来那是谁的媳妇。这不是自己作死么? “姑母今天的衣服真不错。”沈腾尴尬的嘿嘿两声,找了个借口。 李三强忍心中不快,跟所谓的舅父寒暄。 女眷们都去了后院,舅母拉住晴雯对太太好一顿夸赞,其实是说给其他宾客听得。晴雯自然明白她的心思,配合着谦辞几句。 太太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出门做客时如此光彩,不禁笑容满面,只恼的二奶奶沈慧暗自咬牙。 晚上休息的时候,李三叮嘱晴雯以后一定要远离沈腾,还骂了一句:什么东西。 晴雯不知人家怎么惹着他了,只淡淡一笑,轻轻的应了。 李三见她漫不经心地没拿着当回事,心里就升起一股无名火,当即抱住了狠狠的啃了一顿,又不依不饶的折腾了半宿,大展男人雄风。直到晴雯精疲力尽,软语求饶,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和美温馨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秋风渐起,枝头的绿叶有些黄边了。 这天早上风有点凉,李三看着臂弯中熟睡的爱妻嘴角便不自觉的弯起了好看的弧度,掖掖被角,怕她被冷风吹到。今日休沐,说好陪她去铺子里看看。 昨晚睡得挺早,怎么今天反而睡不醒了,夏天逐渐过去,她反而越来越贪睡。 晴雯一觉醒来,揉揉眼睛,含糊说道:“我困。” “好,那就接着睡。”李三轻抚她偎在被窝里绯红的脸庞,若是能一直这样看着她、陪着她,永远也不分开该有多好。 “恩。”她听话地接着睡,一个回笼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这分明是恶人先告状。 “都怨我,我也睡着了。”敢于说善意的谎言,勇于承担责任的男人就是好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有身孕爱宠无极限 铺子里摆着高大气派的西洋钟,光怪陆离的万花筒,晶莹夺目的紫水晶,还有巧夺天工的猫耳钻,晴雯看着自家这些东西,越看越爱。 瞧着掌柜的跟李三汇报各样货品的销量,又提出了一些经营建议,晴雯暗暗点头,还是李三会选人。 有这样一个当家的男人可以依靠,是女人一辈子的幸福。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静静的看着他刚毅的侧脸,眼中带着欣赏和依恋的神色。 崔皓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几个月不见,她不再是那个最初有点依赖他的无助小丫头,也不是婉拒他的明媚鲜妍的女子,而是眉目中含着浓浓的情意,眼角眉梢带着初为人妇的风情韵味,就那样嘴角含着一抹笑意充满崇拜和依恋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崔皓心里顿时觉得发堵,并非多么喜欢她,而是不甘,不服,自己堂堂相府大爷,怎么在她眼中就比不上一个侯门破落户。 “李三,你也来买西洋货?”语气中夹杂着几许轻蔑,连饭都吃不饱的主儿,还能讲究这些?不就是刚刚当了个小官么。 李三转身见是熟人来了,忙上前招呼:“崔大爷,你第一次来?”崔皓从前对他也算不错,可怜他家贫也接济过一些。 晴雯见是他,也不好意思当做不认识,也上前几步,走到李三身边行礼:“见过崔大爷。”崔皓的小厮手里拿着刚买的一只烤鸭,用锡纸包着,一股子油腻腻的肉味随风飘了过来。 晴雯闻之欲呕,用帕子捂住嘴,紧跑两步到后门处吐了几口。 崔皓顿时气皱了一张俊脸,这是什么意思?本大爷风流倜谠,京城里多少大家闺秀都拜倒在爷的锦袍之下,你却吐了,你这是毁我名声。 李三没有关注他脸色的变化,急走几步去看妻子。晴雯尴尬的笑笑:“我没事,你去招呼崔大爷吧。” 再回头早已不见了崔皓的身影,李三也无心再听铺子的事,带着晴雯去找郎中看病。 李三焦急的看着郎中一手捋着山羊胡子,一手号着脉:“如何?” 老郎中笑笑:“这是喜脉,恭喜恭喜呀。” 回到家,李三轻轻拥着她坐在炕沿儿,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说,想吃什么?”他歪头看她。 晴雯拧拧他的脸,笑道:“三爷,您这一路就没合上嘴,脸酸不酸?” 李三不在意的笑笑,不理会她的打趣儿,继续执着的问想吃什么? 晴雯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想了想说:“我要吃城南的芙蓉珍珠糕、城北的钤记酱肘子、城西八仙楼的酸笋炖仔鸡,城东吴家铺子的九珍糟鸭舌。” “好,等着。”李三起身就走。 晴雯忙拉住他的袍角:“你还真去呀,说着玩儿的。” 李三回头笑笑,宠溺地看她一眼:“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 “哎……”晴雯还要唤他留下,人却已经一阵风似的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抱着一堆吃食,后面濛哥儿还提了一个满是各色干果的大食盒进了门。 晴雯哀愁地看一眼那堆吃食,暗想着今后吃的肠圆肚肥的可怕情景。 李三也不管屋里还有丫鬟小厮,急切的拿起一块芙蓉珍珠糕,小心的剥掉纸皮,捧到晴雯嘴边:“来,还热着呢,尝一口,看甜不甜?” 晴雯并不开心,落寞地垂眸看向一边。 李三摆摆手让偷偷笑的下人们出去,就把妻子轻轻拥进了怀里。 “怎么不高兴了?”他的语气有些紧张。 “没……只是……有了孩子,你就这样,分明是只疼孩子,不在乎我。”晴雯推拒着他,不肯让他抱。 他不敢强来,便拉住她的手:“我对你的心,你当真不明白么?我欢喜有了孩子,是因为我不在家的时候,孩子可以陪你。” 晴雯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平时也不是这样矫情的。叹了口气道:“罢了,我知你心中有我。许是怀了孕,人就多愁善感了吧。你哄人也不会哄,什么你不在家的时候,你每天晚上不都回家的吗。” 李三扯动嘴角微微一笑,竟有几分苦涩,他没再跟她争,只默默地抱紧了她。最喜欢这样静静地把她拥在怀里,仿佛时光停驻,宁静美好。 连着几天,他都很晚才回家,回家之后就摒退下人,拿着一卷地图凝神细瞧。晴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做着小孩子的衣服、鞋袜。温暖的灯光似乎驱散了秋寒,李三偶尔回头看她脸上带着浓浓爱意缝着小儿衣服的情景,对妻子的歉疚和心疼从眼底满满地倾泻出来。 晴雯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隐隐地有点心慌,莫名的缺乏安全感,只有晚上睡觉时偎在他怀里才心安。 这日,李三没去衙门当差,晴雯诧异地问了问,他只说是今天不忙,就不去了。又突发奇想地问晴雯想不想喝新鲜的鱼汤。 晴雯笑答怀孕后没少吃鱼了,他却说那些鱼不如江里现抓的好吃,说着就带她去了江边。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江面上水波翻腾,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凉凉的水雾。 “你要在这里钓鱼吗?”晴雯问道。 李三呵呵一笑,故作神秘道:“等着,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他从马车上拿下来一个渔网一样的东西,解下腰带,麻利的脱下衣袍。晴雯赶忙去拦他:“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冷的天,怎么可以下水?” “放心吧,没事。”他脱得只剩亵裤,纵身跃入水里。 晴雯忧心地盯着水面,他入了水里就一直不曾露头,远远近近、左左右右她都仔细找了一遍。偏偏今天他又没把濛哥儿带来。只有她和姜楠站在岸边。 “三爷……”晴雯和姜楠都忍不住开始呼喊。 江面上平静安宁,只有秋风吹起的阵阵涟漪,晴雯急了,语气中带了哭腔,亟亟地唤他出来。 远远的江面那一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头,他回转身,朝这边挥了挥手。 晴雯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被喉咙卡着才没有出来。此刻终于平稳的落了回去,只是胸口还在起伏,喘气也略微艰难。 他居然能憋气这么久,姜楠也是呆了。 回去的路上,晴雯一直阴着脸不肯理他,李三赶着马车不时回头瞧她,见媳妇不肯看他也只能讪讪地笑笑,回去再哄吧。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感觉气氛不大对了,亲们猜猜下面会发生什么事 ☆、伤离别泪洒相思地 晚饭时,李三仔细地择了鱼刺,把鲜美白净的鱼肉给她夹到碗里。晴雯看都不看一眼,只低头吃着自己面前的一盘芹菜。仿佛那芹菜跟她有仇似的,咬的嘎吱嘎吱响。 孙姨娘无奈的看看小俩口,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闹别扭,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但是看儿子一味讨好的态度,应该是儿子犯的错吧。 “吃点肉吧,你怀着身子,只吃青菜怎么行?”孙姨娘轻声劝道。 李澄咬着筷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她也好想明白这是怎么了。 李三陪着笑脸,抿抿唇豁出去了,舀起一勺鱼汤喂她:“喝点鱼汤吧,好歹也是我费力弄来的,就喝一口好不好?” 晴雯看看鱼汤,在看看他,水汪汪的杏眼泫然欲泣。 李三朝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把真相说出来,免得孙姨娘担心。 晴雯慢慢张开嘴,咽下那口鱼汤。李三欢喜的像个孩子一样,不再逼她吃鱼,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吃起来,在江里游了那么久,早就饿了。 李澄看看哥哥嫂子,心中暗自羡慕,明年自己就十五岁了,也该谈婚论嫁了,若是将来的夫君能像三哥一样疼媳妇该有多好。想到这一张俏脸不禁红了,悄悄看看他们都在专心吃饭,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 饭毕回房,晴雯径自走在前面,不理那个让她生气的男人。 李三从后面大步追上来,伸手一揽,弯腰一捞,就把人抱了起来。晴雯一惊,小声道:“你疯了,快放我下来。” 他厚脸皮的嘿嘿一笑:“不放,今儿说什么也不放。我捉来的活鱼不好吃么?一口都不吃。” 晴雯别开脸,忍住泪:“你拿命换来的鱼我吃不下。” 李三轻笑:“别胡说,什么拿命换来的,你记着,我水性好,永远不会在水里出事。” 他就那样招摇的抱着她一路回房,吓得丫鬟们都垂头不敢看。 岂知这样他还不够,抱着她进了浴桶,轻柔的帮她洗了发,又帮她穿好衣服,抱到床上。 晴雯红着脸嗔他一眼:“我今日竟成了废人了吗?” 李三嘿嘿笑笑,抬手捧住她浴后红彤彤的脸庞,对着红润欲滴的樱唇就吻了下去。 起初晴雯有些推拒,很快也就融化在他的热情中,任他索取。唇瓣辗转,舌尖轻触,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加重。 他吻上她娇小诱人的耳垂,喃喃道:“只轻轻地来一次,可以么?” “嗯。”她娇喘微微,胸前因怀孕而愈发蓬勃的柔软被他握住轻柔,身子渐渐的着了火。 他不敢大动,只缓缓慢慢地进退,那种不能酣畅淋漓的感觉犹如隔靴搔痒,反而让人欲罢不能。 他咬牙结束了轻摇,终是不敢伤她。只抱着她,垂眸静听她的起伏的呼吸。哑声道:“跟我说说话吧,想听你说话。” “你先说。”她耍赖。 “好,那我给讲个故事。”李三忽的来了兴致。 “恩。”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傻媳妇……” 晴雯马上警觉他在编排自己,歪头娇嗔的瞪他一眼:“你怎不说有个傻小子呢。” 李三嘿嘿笑笑,说道:“好吧,从前有个傻小子,他有一个傻媳妇,虽然傻,但是他们很恩爱。有一天,傻小子进山砍柴,迷了路,在山里转了三个月才回家。你猜他那傻媳妇怎么样了?” 他故意卖个关子,不肯讲了,晴雯猜他肯定要捉弄自己,就不肯答话。李三只得接着讲到:“他媳妇找了他很久,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竟然悬梁自尽了,这个傻小子特别爱媳妇,竟然也跟着自尽了,你说他们傻不傻?” 晴雯觉得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破故事,就扭过头去睡觉,不再理他。 李三探头看看装睡的媳妇,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道:“如果有一天我也迷路了,你要相信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晴雯忽然就转过身来,埋头在他胸前哭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李三一怔,叹了口气:“本来不可能提前说的,可你偏偏这么聪明。明天就点兵出征。” 她抬起满脸泪痕的小脸,气愤地说:“明天就走了,今天还不肯说。” 他苦笑,手臂抱紧了她:“就是看不得你这个样子,才……” 她怎么会不知道,皇上如此重用他,自是有原因的。在忠勇王棺材上看到的那个兵符,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他最近每晚研究西北的地图到半夜,天不亮就起来去东宫,分明就是暴风雨的前夕。 他怕她担心,不说。或者是因为有关政事,不敢说。但她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的忧心和不舍。 次日一早,皇上下令封李志清为定远大将军,率军十万到西北与边防驻军汇合,与齐岩并列副帅,抗击进犯边境的胡虏。 濛哥儿回来给他拿了些贴身衣物就匆匆走了。 晴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下子就没了魂儿,恨不得跟了他去西北。 这天二奶奶沈氏来探望有孕的弟妹,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忽地就咯咯笑了起来:“三奶奶果然是与三爷情深,如今老三走了,你怎么跟个木头人似的。若这样下去,只怕哪天伤了孩子。” 晴雯突然一下就醒了过来,她要保护孩子,孩子,不能被人害了。 她稳了稳心神,微笑道:“二嫂说的极是,我也是这两天精神不足,休息几日就好了。这个孩子是三爷的头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生下来的。他从战场回来,若是见孩子伤了,还不得气的杀人哪,我可不敢惹他。” 沈氏撇撇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放心,咱们全家都会好好保护这个孩子的,绝不会出半点差错。你就安心养胎吧。” 自此,晴雯便在饮食、穿着等各处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们的骨血。虽是觉得沈氏没有理由害自己的孩子,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事小心为上。 转眼就到了冬天,也不知李三在西北冷不冷,仗打的怎么样了。 晴雯心里不踏实,就去西平王府打探消息。直等到天黑王爷还不见回来,外面已是飘起了鹅毛大雪。王妃柔声留晴雯住下,她也就没推辞。 晚饭后,西平王才气哼哼的回来,第一句话便是:“今日好晦气,去抄荣国府,被派去的锦衣军首领竟然是赵全。”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不说,当我拼命挤时间想把这个坑填满的时候,就写的越来越迷茫了。因为着急,所以丢掉了很多细节描写,现在回头看看,连自己都不满意这个故事了。所以,我特别感谢亲们至今还在收藏、追文,很感动!谢谢支持! 我会把这个故事写完,然后倾心地去写一个一直想写的美丽言情故事,先不发,缓缓的酝酿、滋发,用最美的文字来讲述,不急不躁地存够10万字的稿子再发。 带给大家也带给自己美丽的故事 ☆、巧拒婚躲开中山狼 “荣国府被抄了?”世子庆罡晚饭后来上房请安。 西平王重重的叹了口气:“是啊,京中这些勋贵之家,但凡跟那一位走得不近的,都被抄了个七七八八了。” “那咱们家?”王妃担忧的皱紧了眉头。 王爷笃定地说道:“咱们家不会,晾他还不敢动王府。他也未必猖狂得了多久了,嘿嘿,自然有人容不得他一手遮天?” 世子道:“贾府被抄要怪他家子孙不肖,自贾贵妃死后,也没有能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了。” 晴雯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词。自从被认作义女,他们并未完全防着她,有时也会当着她的面谈些政事,毕竟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西平王看了晴雯一眼道:“可有李三的书信寄来?” 晴雯揪心道:“没有,我也担心是不是战事很紧。” 庆罡抬眸扫了一眼她的表情,垂眸喝茶。 西平王点点头:“这两天刚有战报传来,说是战事正紧,苦守边防。只是不知李三现在怎么样,今日赵全带着锦衣军,本王的话都不好使,若是李三带队,本王便可以好生护着贾府一二,也不必北静王专程前来。” 晴雯心理揪得慌,胸口有些堵,轻轻覆上已经隆起的肚子,暗暗祈祷李三平安归来。 世子庆罡起身道:“雪下的大了,我送晴雯去栖风阁休息。” 圆圆扶着晴雯左臂,庆罡走在她右侧,轻声道:“婚后你也不常回来,观你气色,应该是过的舒心的。如今李三不在家,但凡遇到什么难处,就来找我。” 庆罡一向冷面冷心,今天突然说出这么几句暖心窝子的话,晴雯反而不太适应。轻声道了谢,二人便不再说话。雪地上只有窸窣的脚步声和裙裾带起的飞沫,目送她进了栖风阁,庆罡默默踱回书房休息。 肚子越来越大了,晴雯始终没有收到过李三寄来的家书,只好安慰自己,身在军中,身不由己吧。 转眼已是春暖花开,下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也不知他能不能回来看着孩子出世。 这日,晴雯正在孙姨娘那里绣肚兜,婆媳两个笑谈着即将出生的小儿。 李澄忽地急匆匆进来,在晴雯面前扑通跪了下去:“嫂子救我。” 晴雯和孙姨娘都是一愣,忙扶她起来,问是什么事? 李澄含泪道:“太太要把我许给二哥的把兄弟孙绍祖做续弦,那人我曾经在上房遇到过一次,不像是好人,他……” 李澄没好意思在说下去,那日偶遇,孙绍祖一双眼睛色迷.迷地盯着她瞧,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孙绍祖?不就是迎春嫁给的中山狼么? 晴雯心里一紧,正色道:“这人我曾听你三哥说过,他不是娶了贾府的二姑娘么?” “是啊,我偷听太太跟二奶奶说话,说是原配夫人已然病殁了,想要娶个续弦。”李澄眼泪汪汪地说道。 晴雯站起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 李澄急了,以为她不肯管,上前拉住晴雯的手:“三嫂你不会不管这事吧。” 晴雯拍拍她的手,笃定地点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管的,只是不能就这么去。若是直说,只怕太太会不高兴,而且事情未必能办成。” 她在屋里踱了两圈,问李澄道:“我听说太太总是找一个什么半仙的算命,是吧?” 李澄点头:“是,是城门洞子那的徐半仙。” “好。”晴雯叫姜楠拿十两银子去找徐半仙,又交代了几句怎么说。便挺着肚子来到了上房。 太太和二爷、二奶奶正在屋里说话,见晴雯进来,太太笑道:“你来的正好,家里有一件大事要问问你们三房的意思呢?” 晴雯笑笑,知道她说的是客气话,便也虚让着道:“太太请讲。” “你二哥有个拜把兄弟叫孙绍祖,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系军官出身。现袭指挥之职,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无有不会,应酬权变,年纪刚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听说最近兵部尚书很看重他,快要题升了呢。他的原配夫人也是公侯府邸的千金,只是因病没了,咱们家澄儿若嫁过去,人家说要给双份彩礼呢。” 晴雯心中冷笑,贾家有贵妃在世时,他求娶贾府二姑娘,结果没想到贾政十分不待见他,他借不上光,就百般虐待迎春,把人作践死了,又来结交朝中新贵李家,垂涎李澄年轻貌美。 晴雯温和一笑:“既是二爷的把兄弟,人品才华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 二奶奶脸色一变:“只是什么,三奶奶有话直说吧。” 晴雯道:“我听三爷说过这个人,据说是命太硬,原配夫人就是被他克死的,捎带着连贾府都被抄家了。咱们家……莫要被他坏了风水才好。” 太太攸地皱紧了眉头,她向来最信风水命相,马上叫丫鬟去请徐半仙来,又命人去叫李澄过来。 徐半仙拿着李澄的八字批算了好半天,又走到近前相面,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姑娘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贵不可言哪。姑娘的好姻缘就在明年春天,小人先给贵人道喜。” 晴雯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掩饰笑意,十两银子买来的这个谎言值了。只是这徐半仙未免也演的有点过了。 太太却是完完全全地信了,脸上的表情连着变了几变,最终微笑着坐了,命丫鬟给赏钱。 李澄呆愣愣地坐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在太太跟徐半仙说话的时候才敢悄悄地看了晴雯一眼,晴雯朝她努努嘴儿,姑嫂两个都憋着不敢笑。 这一幕却落进了二奶奶眼里,暗自生气。 回到自己的小院,晴雯给孩子收拾着小衣服,下个月就要生了,得提前都准备好才行。 姜楠进来回道:“奶奶,徐半仙把那十两银子退了。说是且看看他算的准不准,若准了,再谢不迟。” 嘿!晴雯觉得好笑,这倒奇了,没花钱把事办了。 “三奶奶,濛哥儿回来了。”圆圆带着人挑帘进来。 晴雯惊了,回头看去,果然是濛哥儿,半年没见,这孩子高了也黑了。带着满路风尘仆仆的气息,额头散乱的头发沾着汗珠。 “你三哥呢?” 濛哥儿咬着唇,鼓起勇气看了晴雯一眼,就跪到了地上,大哭起来:“三嫂,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三哥,三哥他……他……” 晴雯手一抖,一件婴儿的肚兜飘到了地上。眼前蓦地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你……你说明白点,你三哥他怎么了?”她的心已经快要跳出胸膛了。 “三哥,再也回不来了。” 晴雯的身子一下子歪了下去,姜楠和圆圆赶忙扶住。眼泪像决堤的河水一般奔涌而下,脑海中浮现着他临走时说过的话,他说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李志清,你这个骗子,你说好回来的,你骗我……孩子还没出生呢,你忍心不看他一眼吗?你就这么丢下我们不管了……”晴雯边哭边诉,一屋子人都暗暗抹泪。 濛哥儿向前跪爬了两步,哭着让晴雯打他。晴雯哪有心思理他,只一味沉浸在悲伤中,哭得嗓子哑了,脑子混了。 姜楠和圆圆都拼命劝她保重身子,孩子要紧。 晴雯慢慢缓过一口气来,让濛哥儿说说具体经过,尸首可运回来了。 “我们在边关苦战了几个月,本来有机会赢了,却不知怎的中了埋伏。三哥和一队亲兵掉下了滚沙江,水流湍急、冰冷刺骨,那些水性最好的也只侥幸活了一个人,何况三哥他又不会水。我们在下游找了一个多月也没找到他的尸首,齐副帅让我回来给家里报个信。” 晴雯突然眸光一闪:“你说你三哥不会水?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三哥和几个将领去湖边洗澡,他不敢去深水的地方,说自己不会水,那几个将领还嘲笑他呢。” 晴雯缓缓的点了点头,无声地笑了。 周围的人看她这样都以为她是痴傻了,赶忙劝哄。晴雯抬手止了他们,让濛哥儿说得再详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惊噩耗看众生百态 晴雯平静的听完,让濛哥儿回家去看母亲,只是不允许把李三的死讯说出去,尤其是千万不能让孙姨娘知道。 就算是觉得他没死,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晚饭也没吃,晴雯一个人歪在床上静静的想着他临走前那些怪异的举动。 他整日研究地图,恐怕是已经想到了一些什么。他特意要在大冷天进江里抓鱼,其实是想让自己知道他水性极好,憋一口气就能游到江对岸。他给她讲那个傻小子失踪的故事,分明也是在提醒她,自己会失踪一段时间。 联想到在忠勇王棺木上见到的兵符,她心里逐渐的释然了。皇上如此重用李三必定是有原因的,看来他可能背负着什么秘密任务,不能跟任何人说,所以只能这样婉转的提醒自己。 是了,就是这样。晴雯暗暗点头,却还是睡不着,想着与他相处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 只是这事并不能瞒过几天,三日后老爷太太就把晴雯叫到了上房。焦急地问是否听说了李三的消息,晴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志濛就明白了。 濛哥儿爬到晴雯脚边磕头:“三奶奶,不是我说的,真的不是我说的。老爷太太把我叫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 老爷满脸悲戚:“出了这么大事,你怎么还不让他告诉我们呢?难道做爹娘的不该知道?这还是我喝酒时听外人说起的,自家竟不知道,真真是打我的老脸哪。” 晴雯知道他们父子之间感情并不好,老爷之所以哀愁是因为李三有用。 “我不信他就这么走了,不是没找到尸首吗,那就一定会回来的。”晴雯笃定说道。 太太抹了抹眼睛,道:“我们也希望如此,只是已经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只怕是……” 晴雯起身道:“二老不必说了,这件事也请你们不要告诉孙姨娘,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晴雯出了屋子,透一口气,擦擦眼角,虽是心里认定了李三不会有事,可还是忍不住想哭。 姜楠悄悄地递了一封信过来,晴雯一看是西平王府的信笺,就藏进袖子里默默走回自己的院子。 信是世子庆罡写的,“当初舍尔,以为百年好合,不想今日烦忧,若有难,兄当之。” 那个冷着一张冰山脸的人,心里一直是在乎的吧。如果有难处,便去找他,他以兄长自居。可谓是仁至义尽了。晴雯抹一把泪,把信撕了扔掉,照旧给孩子做衣服。 第二天,芳草就来了,说西平王府都听说了李三的事,王妃不放心,特命过来看看。 晴雯心里很感动,原本李三只是为王府效力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传闻他去了,王府还能这样对待自己已经很好了。 谁知芳草刚走,上房那边就出事了。 这些年太太一直撺掇老爷不要把爵位传给大儿子,而要传给自己亲生的二儿子,理由就是大房没能生出孙子,无后。老爷一直不敢说,这事得皇上恩准才行。自古爵位都是传嫡长子,除非长子不肖,次子有大功才有可能。 但是这几天是个机会,老爷觉得自己的小儿子刚刚为朝廷卖了命,皇上应该体恤一下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赏个恩典。 托内侍监递了道折子上去,皇上看了勃然大怒,李三尚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家中居然开始争爵位,还要废长立幼,简直糊涂至极。当即传旨罚俸三年,爵位由长子袭承。 罚俸三年,那还不饿死一大家子么? 老爷听说皇上大怒,吓得一病不起。太太眼见着自己的儿子得不着爵位了,心里又气又堵。大奶奶与二奶奶碰了面,那刀光剑影的眼神都能散出血腥味来。 孙姨娘听说李三死讯,不吃不喝,一病不起。无论晴雯如何苦劝,还是摆脱不了心魔。最后圆圆出了个主意,让晴雯也装病,这样孙姨娘为了孙子也会撑着吃些东西,过来照看照看。 这一招还真灵,在鸡飞狗跳的李家,晴雯终于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 孙姨娘很失望,怕晴雯伤心,尽量掩饰着自己的表情。晴雯也希望生个儿子,万一李三真有事,也可以延续香火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罢了,女儿也好,也是他们两个人的骨血。 李府连个像样的满月宴都没给办,只有东宫太子妃和西平王府送来了几样像回事的贺礼,其他各府只是简单应付一下。 倒是村子里的舅舅按照习俗给孩子打了个银质的长命锁,又去庙里上了香,让女儿给晴雯送了来。 晴雯还没来得及感慨世态炎凉,就被叫到了上房。怀里抱着刚出满月的女儿,旁边跟着孙姨娘,进屋见族中长辈们都在,大房、二房都已经落座,连李澄也立在一旁角落里。 不知这又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不想凑字数忽略情节,这个故事以后会每隔几天更一次,想停停脚步,理理思绪,建议大家养肥再看,有一点可以保证,不会坑,一定会写到结局。李澄出嫁,袭人出场,李三因为宝玉而吃醋…… ☆、闹分家欺孤苦无依 老爷躺在榻上,浑浊的眼睛看向房顶,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气。自从知道皇上震怒,他就吓得一病不起了。 太太沉着脸道:“各位亲族长辈都来了,今天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这个家分了吧。” 分家? 面对众人错愕的目光,太太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这是老爷的意思,老爷昨日还算清醒,就跟我说把宗族长辈们今天都请过来,谁知他今天状况不好,说不了话了,就由我来转达老爷的意思吧。爵位由长房承袭,祖宅由二房承袭,三房……三房有官位俸禄,自然什么都不缺。” 李志濛第一个跳了出来:“你们明知道三哥他……” “濛哥儿。”晴雯快语打断了他的话。 孙姨娘心中一跳,问李志濛道:“你三哥他怎么了?” 李志濛不敢搭话,低头退了下去,晴雯笑道:“娘,濛哥儿的意思是怕三爷不高兴。您知道的,三爷他不在乎这些。咱们就应了吧。” 孙姨娘点头,李三不在家,无论什么事她都乐意听晴雯的。 大房能得到爵位已是心满意足,二房争爵不成反而引起皇上震怒,现在唯一能争的就是房产,也已经认了,见晴雯没有意见,太太便接着说。 “家里现有三个长辈,以后养老送终各管一个,大房给你父亲送终,二房管我,三房负责孙姨娘,你们可有异议?” 乡下人家分家时确实有分老人养老送终的,甚至连家里的几个盘子几个碗都要分清楚,但侯门府邸分家分的如此清楚,就有些难堪了。 一家一个,表面上看倒也公平合理,大奶奶憋着气看了一眼太太。老爷眼见着快不行了,这么分无非是想让大房出丧葬银子,太太才能省下钱来贴补二房。若是大房把丧事办的不体面,还会落人口舌。 但是她不能说什么,只得应下。 “咱们家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女儿,李澄,长兄如父,论理该由长房抚养送嫁。”太太看向大奶奶。 “这话是不错,只是,长房拮据,怕委屈了姑娘。”大奶奶不软不硬,没说不要,但也表达了不想要。 “二房?” 二爷嘻嘻笑道:“我给她介绍的好夫婿被人嫌弃了,还说什么必得贵婿,那好啊,就自己找贵婿去吧。” 李澄听了这话,眼里的泪珠就掉了下来。 晴雯转头道:“橙儿,你可愿跟着我们?” 李澄哭着急点头,晴雯对太太说道:“那就由我们三房来抚养小姑吧,将来出嫁,我不敢说风光大办,只是尽我所能,不让姑娘受委屈罢了。” 族中长辈们作证,三房各自在分家文书上画押,李三不在,自然由晴雯摁了手印。 回房后,晴雯就让丫鬟们收拾东西,又去孙姨娘和李澄那里帮着收拾。 李澄不解地问这是要去哪里? 晴雯苦笑:“房子都分给二房了,咱们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下个月初一我们就搬走吧,走了干净,心也静。” 虽是不舍,可是这里实在没法住了,大房分到了自己那个小跨院,三房连自己住着的这个小院都没得到。 既出了满月,晴雯就每日去上房半个时辰伺候病重的老爷,替李三尽尽孝心。 不想,还没到月底,老爷竟一命呜呼了,于是戴孝出丧,一忙又是半个月。太太一分钱也不肯出,只是让大房丧葬,大奶奶也是不得不豁出去了,本就没攒下多少体己,如何能办的体面,让她花嫁妆,她是万万不肯的。晴雯拿出三百两银子,说是李三不能在老爷身边尽孝,理当为丧葬出力,这才解了围,乱哄哄地把丧事办了。 李三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太太和二房已经认定他死了,便开始挤兑晴雯。大奶奶虽也有些耳闻,却是半信半疑,又感激晴雯出了银子解围,对她也还客气。 晴雯不想在这跟他们耗神了,带着婆婆、小姑搬进了忠勇王府。这里只有十几个看家护院的,人口简单,日子也舒心。 忠勇王府由一个跛脚老管家主事,姓陈,是从前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早就得着信这宅子归李三爷了,只是他一直不搬来,他们就一直打扫守着。 晴雯等人下了马车,府里的下人们都上前帮忙搬东西。李澄也利落地跳下车来,跟着往里走。 一个婆子手上的包袱太重,便喊李澄:“小丫头,你来跟我抬一下。” “哦。”李澄没在意,抬脚就要去帮忙,被晴雯拦住。越是初来乍到越是要立下规矩,不然只怕以后他们会更加慢待李澄。 “这是小姐,不是丫头。”晴雯轻轻的一句话,已经让那婆子吓了一跳。 “魏嬷嬷,我来帮你抬。”一个年轻媳妇子快步走了过来,她抬头看见晴雯,竟像是见了鬼魅一般,吓得连退几步,睚眦俱裂,抬手想捂住嘴,却“啊”地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苦支撑盼郎君速归 晴雯低头瞧瞧那人的脸,不认识。 能像见了鬼一样,吓成这样的,恐怕是贾府的旧人。 怎么办? 晴雯可以给她安个冒犯主子的罪名打发了她,可是她也知道,贾家败了,上百号奴才会分散到各处,进到各个府里。打发了一个,打发不了所有人,早晚都有遇上的时候。 “她是谁?”晴雯轻声问道。 跛脚管家上前答道:“这是我儿子兵儿的媳妇,平时还算伶俐的,今日不知怎么了。” 旁边一个婆子去掐媳妇的人中,很快就缓了过来。 晴雯转头进屋,丢下一句话:“把她扶进来吧,我有话问她。”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兵儿媳妇低着头跪在地上瑟缩着,不敢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晴雯问道。 “在娘家时叫芸香,排行老四,也叫四儿,现在他们都叫我兵儿媳妇。”她低着头闷声答道。 四儿?莫非就是和晴雯同时被赶出贾府的四儿? “你认得我?”晴雯柔声问。 媳妇子连忙摇头:“不,不认识,刚才是见夫人和一个故人长得很像,可是现在瞧着气度神情全然不像,肯定不是一个人。奴婢贱命一条,怎么会识得夫人这样的贵人呢。” “你那故人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认识的?” 兵儿媳妇抖了一下,额上见了汗:“那故人是……晴雯姐姐,和夫人一样容貌出众。我以前是荣国府的奴婢,后来……后来离开贾府,经人介绍给这王府里管家的儿子做了媳妇,去年还生了个儿子。我还不容易才过上这安稳日子,如今只想跟着男人好好过。刚才不小心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恕罪,不要赶我走。” 她哽咽落泪,连连磕头。 晴雯知道这就是那个四儿无疑了,可是该怎么对待她呢? 当初在贾府时她是个有心机的,想办法博宝玉欢欣,还因为和宝玉一天的生日就说同日出生就是夫妻,结果这样的玩笑话被有心人告到王夫人那里,被赶出贾府。 想必这个孩子也不容易,一个被贾府赶出去的丫头想找个好点的男人嫁了恐怕都难。估计是在周围没有好的,才隔了这么远嫁给跛脚管家的儿子。 晴雯叹道:“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竟与我同名,还长得相似,也不怪你会认错。只是我从未去过什么贾府,也不认得你。嫁给李将军之前,我是西平王府的人。以后你莫再向今日一样当众出丑,我自然可以饶恕你这一次,我的女儿也刚刚两个月,你去年生了儿子,一家正是和乐的时候,好好过日子吧。” 兵儿媳妇抬头感激的看看晴雯,眼里蓄满了泪,磕头道:“谢谢夫人,夫人大恩大德,来生做牛做马也难报答。” 晴雯突然想,是否需要给自己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不然总会有些不安。 没能容她多想,外面姜楠来报,说李家五婶子带着李志沂来了。原来,五婶子觉得李家已经分家了,三房什么都没得,还搬了出来,自己一家也不好意思在赖着人家出钱给儿子读书了。 晴雯听说是这事,就笑笑让他们回去安心读书,准备今年的秋闱。 “不只是你们家,还有七婶子家的湘哥儿,其他几家在太爷那里读书的,都还由我们供着,千难万难的,也得省出来这个钱。眼见着下个月就秋闱了,好好准备,但凡有需要买的笔墨纸砚就跟我说。若是能中个进士,也不枉他三哥和我的一片心了。”晴雯说的恳切,五婶抹了抹泪,千恩万谢着走了。 眼下花钱的地方确实多,晴雯就想起铺子里这个月的结余还没有送过来,就喊姜楠去问问源哥儿怎么回事。 人还没出去,铺子上的伙计却满头大汗的跑了来说出事了,铺子被人砸了,源哥儿被衙门里的捕头抓进大牢了,让三奶奶快去瞧瞧吧。 晴雯一愣,马上命人套车,赶到铺子里一看,傻了。 满地的碎片,西洋钟、琉璃塔,都碎的找不着部件了。桌子、椅子翻着,地上还有一片一片的血迹。 掌柜的闷声道:“对不住三爷和三奶奶呀。” 晴雯急问:“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掌柜答道:“这事原不怨咱们家,旁边那家铺子是一个戏子开的,好像是得罪了忠顺王府,寻了个由头就把他们铺子给砸了。有两个伙计跑进了咱们屋里躲避,那些恶奴就拿着棍子追了进来。源大爷挡着,不让他们砸,就把源大爷脑袋都打破了,还抓走了。” 姜楠吓得满头大汗,拉住晴雯袖子:“奶奶,快去瞧瞧源大爷吧,若是瞧晚了,失血过多,恐怕命都难保。” 晴雯也急的不行,问清了是把人带进了五城兵马司大牢,就赶忙带着人去了。 可是任他们磨破了嘴皮子,打点出了银子、金子,牢头就是不肯让他们进去看人,说是要等老爷公断。 晴雯明白,这是上头有人说过话了,不然牢头不会这么坚决。 姜楠跪下求道:“三奶奶,咱们快去请世子爷来吧,不然真的进不去呀。” 晴雯只得应了,让他们快去,自己急的跺着脚在这里苦等。 夫君呀夫君,你怎么还不回来,你知不知道家里没个男人,日子有多难?我都咬牙撑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见人影。 晴雯心中默念着李三,眼圈儿也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男主就溜出来喽 ***** 呈一段我心爱的新文案,给大家尝个鲜儿 ***** 冉家女儿美, 巧笑倩兮倾皇城。 莫言男儿耀门庭, 裙钗亦可复侯门。 长女冉紫倩,梨涡俏唇笑嫣然。暖兮美兮,王孙独宠娇妻。 次女冉紫兮,美目横波顾秋绮。盼兮怜兮,冷硬将军柔溺。 嬉皮暖男:阿倩,看见你笑我就想…… 面瘫冷男:兮儿,你再不看我,我就…… 第一章:获罪抄家 帝都。 天顺十九年。 金秋八月,安平伯府里高大的桂花树正在默默盛开,橙红的大花丹桂和娇小玲珑的乳白银桂在秋风中飘落无数娇嫩的花瓣。 “妹妹你看,天上在下花雨,好漂亮哦!”六岁的大小姐冉紫倩跑到花雨中张开白嫩嫩的小手转圈去接飞旋的花瓣。 “嗯。”只比她小三个月的二小姐冉紫兮吃了一口母亲递过来的藕粉桂花糖糕,看着姐姐笑。 老夫人疼爱的看看两个孙女,对两个儿媳道:“咱们家这两个娃娃都是美人坯子,好好教导她们规矩才艺,将来嫁个好人家,一辈子享不完的福呢。”已经过世的老太爷有军功,受封安平侯,世袭到老爷这一代就成了安平伯,长子还可以袭子爵,他们家几世的荣华富贵是稳稳的。 两位少夫人都笑了,天下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有安稳和顺的一生。 如果那天御林军没来抄家,这两位侯门嫡女或许真的能过上祖母预期的生活。 可是,她们不知道因有人上告几位老臣思恋故土,私下表达了对迁都不满,金殿上的天顺帝已经龙颜大怒,派锦衣军一天之内抄五家公侯府第,全家将被流放到与蒙古交界的苍狼山。 定国公徐景昌进言:正直已故的徐皇后生辰之际,能否从宽发落。 皇上对先皇后爱重至深,遂免于五十岁以上老人和十岁以下小儿的责罚,余者流放,非特赦恩旨永不得返。史称五公思乡案。 安平侯冉寿一夜白头,看着两个儿子、儿媳枷锁镣铐被绑而去,心都撕裂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冉家是冤枉的。究竟是谁告的黑状? 一向端方持谨的老夫人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围绕在她身旁大哭。冉老爷子看看满院子破败不堪的萧索,咬咬牙,拉起老夫人道:“快走吧,再不走,还不知出什么事呢。保住孙辈要紧。” 老夫人撑起虚弱的身子,两个懂事的孙女忙去扶祖母起来,脸上粘了桂花与泥土的污渍。 安平伯府邸和家奴、财产已经都被充公,来传旨的夏公公与府上故交不错,就准了他们一辆马车、一箱东西、一个赶车的家丁,好言劝慰他们速回原籍。 黄昏的风凉了,吹起满地桂花,更显凄美萧瑟。 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一家人上了马车。 车轱辘在帝都平坦的街道上前行,发出有节奏的吱扭声,可是全家人的心情,却没有如此平静。路过南城门的时候,一阵风卷起车帘,冉老爷子迷蒙的泪眼看向外面,正看到一个算命先生在收摊子。 “停车。”他以前不在意这些算命唬钱的,今天却想卜上一卦,看看自家风水。 “紫气东来南飞雁,锦上添花后十年。老来何须叹命薄,福寿满堂子孙安。”算命先生大喜道:“老爷子,这是上上签啊,您老来福贵,福寿满堂啊!” 冉老爷子木讷的扯扯嘴角,没能笑出来,自家这境况能算富贵?算命的果然不能信。 他讪讪地走回马车,算命的却追过来道:“您这是要去往何方呀?” “西南,老家。” 算命的扯住他的袖子:“不对呀,老爷子,您的福运之地在东南,不在西南啊。您现在遭难,十年后家道复兴,更胜从前。” 老爷子坐在马车上反复咀嚼着算命先生的话,十年之后冉家复兴?能吗? 当今圣上年近花甲,十年之后也许新君登基。 可是冉家呢? 自己身子骨还硬朗,十年之后六十多岁,只能算活着,不能报效国家了。两个儿子都被流放,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唉! 他叹了口气,看看自己的老夫人。她刚刚用帕子给两个女孩子擦完泥泞的小脸儿,露出白皙精致的面庞。 “紫气东来南飞雁,锦上添花后十年。老来何须叹命薄,福寿满堂子孙安。”再一次咀嚼着自己抽到的上上签,他看看自幼勤奋懂事的长孙冉子霖,孩子只有九岁,抿着刚毅的唇角盯着手上那一枚父亲送他的玉佩。 再看看幼孙冉子沛,他才只有两岁,偎在祖母怀里睡着了。 紫气东来南飞雁,锦上添花后十年。 他蓦地抬头看向两个粉雕玉砌的孙女,她们俩六岁,十年后十六岁,正是嫁人的年纪。长孙十九岁,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 老爷子笑了,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猛地一拍大腿:“好!天意如此,让我冉家遭此大难,十年后,我必衣锦盛装而还。” …… ☆、裙裾飞喜迎郎君归 世子庆罡飞马赶来,后面跟着逸风,二人翻身下马,晴雯迎了上去焦急道:“李志源是冤枉的,被打破了头关在牢里,还不准我们探望,再迟些恐怕命都没了。” 庆罡依旧冷着脸,却点点头道:“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 看门的不认识庆罡,看来他是没有来过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逸风喝道:“有喘气儿的没?西平王世子、左副都御史大人到,还不快出来拜见。” 那些穿着官服、兵服的赶紧跪倒磕头,牢头儿送犯人去督察院的时候见过庆罡两回,这位冷脸大人今天突然来了这种腌臜地方,不得不让人心惊胆寒。 “开门。”庆罡冷冷吐出两个字。 “是。”督察院的大人来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那就是上级视察,牢头儿毫不犹豫的开了门,庆罡带着人进去。 “源哥儿,源哥儿你没事吧?”找到李志源的牢房,晴雯扒着木栅栏看里面昏昏如睡的人。 李志源缓缓抬起蒙着血痂眼皮,虚弱地看了一眼:“嫂子……” 姜楠泣不成声,哭着跪在庆罡脚边:“爷,再不放他出去,他就死在这里了。” “来人,把人放出来。”庆罡冷冷道。 牢头儿默默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大人,这个人是……” “是什么?你说清楚,若说不清,就跟我去督察院说。” 牢头儿无奈,低头道:“这个人打架斗殴。” 庆罡斜睨他一眼,带着千钧杀气:“什么打架斗殴,本都御史已经查明,他是被冤枉的,马上放人,回头再叫你们指挥使来见我。” 牢头儿吓得一缩脖子,立马把人放了。 晴雯把人送回家,又请了名医来医治,得到准信儿说没事,才放了心。留下姜楠帮助三婶照顾源哥儿,晴雯赶紧回去看小丫头李樨。 两个月的小丫头半天没见到母亲,早就饿的哇哇大哭,晴雯一直是自己哺乳孩子,没有请奶娘,哪怕是老爷出殡的时候,因为是在自己家里,也可以抽空去给孩子喂个奶。 晴雯揪心的不得了,仿佛一进门口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胸前两座大山也涨得发紧,只得心急火燎地往里走。 走到房门口,里面安静得很。晴雯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孩子不会……呸呸呸!怎么能想孩子出事呢,那是她的命根子,是李三还没见面的宝贝闺女。 帘子挑开,险些和迎面出来的丫鬟撞个满怀。 “夫人。” 晴雯没空理她,只亟亟地往里走。 李樨正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红扑扑的小脸儿映着身上绿缎子衫褂格外好看。微翘的嘴角挂着一颗奶珠儿,似乎有一丝满足的笑意。 旁边坐着的额孙姨娘、李澄、兵儿媳妇都站了起来,晴雯一愣:“你怎么在这?” 兵儿媳妇羞赧道:“小姐没有奶娘,夫人出去这么久,娃娃饿了,我儿子虽然已经一岁,可我奶水还足着呢。听说小姐饿的哭,我就过来了。夫人息怒,我这就走了。” 她低着头,双手拘谨的攥着,疾步往外走。 晴雯知道她害怕,就柔声道:“多谢你了。” 兵儿媳妇怔楞地回头看了一眼,说了句“奴婢不敢当”跑了出去。 孙姨娘低声道:“刚才樨丫头大哭,哭的我这心都要碎了,还好兵儿媳妇有奶,小丫头吃饱就睡着了。” 晴雯坐到床边刚要看看半天没见的女儿,就见圆圆进来说:“二奶奶来了。” 晴雯感觉疲累不堪,摁摁额头,让圆圆带她去西花厅,自己随后过去。 孙姨娘不放心的起身道:“我陪你去吧,莫让她欺负你。” 晴雯勉强一笑:“娘,您照看樨丫头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二奶奶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听说了李志源的事,她才知道自己被那个貌似老实的晴雯耍了。 “二嫂来了。”晴雯进屋坐下。 二奶奶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说分家的时候,你怎么那么痛快,什么都不要就搬走了。今天要不是源哥儿的事,我们还被你蒙在鼓里呢,原来你和老三早就自己买了铺子了。今儿漏出来的是铺子,没漏出来的还不定多少东西呢?这家可是刚分的,你那铺子早就买了,你倒说说,没分家的时候你的钱从哪来的?老三的俸禄应该都交到家中,敢情你们小两口私藏了。” 晴雯被气的噗嗤一笑,懒得跟她废话:“那是西平王府陪嫁的,不信你就去王府问问,来人,送客。” 晴雯起身就走,这种人何必跟她费口舌。 二奶奶恼了,气的嘶吼道:“你就狂气吧,不过就是个丫头,王府肯认你当干女儿,还不是要笼络李三这条哈巴狗。如今狗都没了,你以为人家还会在乎你这根肉骨头吗?哈哈,你没听说吗?西北大军已经凯旋了,领着队伍回来的是智勇侯,根本不是定远大将军。为什么换人了?还不就是因为李三死了,一辈子也回不来了。”她今天起身去李志源家的时候,听孙绍祖跟丈夫说了那么一句“智勇侯带着大军回来了”。以前她不敢对晴雯太过分,也是怕李三还活着,如今确确实实是死了,她就不怕了。 晴雯两眼喷出怒火,回身就想抽她,却被门口传来的一声闷响吓住,孙姨娘倒在了台阶上。 “娘,娘。”晴雯赶忙跑过去,扶起了她。 听到李三噩耗,她也是痛不欲生,可是不得不掐着人中把孙姨娘弄醒。二奶奶被下人们赶了出去,晴雯强装笑脸,对缓缓抬起眼皮的孙姨娘道:“别听他胡说,三爷没事的。” 孙姨娘落泪道:“其实我也有些怀疑了,只是自欺欺人不肯认罢了。又怕你们娘俩撑不住……” 晴雯扶起孙姨娘,进屋坐在了椅子上:“娘,您别担心了,三爷他一定没事、一定没事的……” 鼻子一酸,眼里也滚下了泪。 “三嫂,来了来了。”李志濛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又是谁来了?”晴雯无奈的问道。 “三哥,三哥回来了,快到大门口了。”李志濛欢快的跳过门槛,跃进屋子。 晴雯呆呆地愣了一瞬,旋即起身,轻快地飞了出去。 裙裾飞扬,沾染了地上的落花,她全然不顾,一颗心指引着身体奔向前方。一棵倾斜着身子的芭蕉似是探路者一般挡住了半边小径,她似乎是没有看到,直接撞了过去,红色的花蕊在她脸上抽打出一片云霞。 她看见了,看见了。 刚毅的剑眉,清朗的星眸,紧抿的唇角,是他,他真的回来了。 看到心心念念的爱妻,他扬唇一笑。却让她更加失了神,没看到脚下的门槛,身子直挺挺的朝着大门外倒去。 他抢步上前,单膝跪到地上,接住落下来的身子,一把抱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巧笑倩兮》第二章 八年后 东南翠屏山下风景宜人,柳绿风暖,草长莺飞。江南小镇边有一处独院,幽静清雅,花香扑鼻。 两位清俊的公子正在书房读书,一位华服,持书面窗而立,玉树临风,潇洒俊逸。透过敞开的轩窗,可以看到院子里的紫藤盛开如瀑布一般绚美。一位棉服,静坐桌边,眉目轩朗,隐隐有刚毅之风。 一位身着棉布裙的姑娘拎着一个小木桶来给紫藤萝浇水,屋子里那一道华服的身影便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倩妹妹,我帮你浇水吧。” 阿倩回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娇艳的红唇弯起好看的弧度,两个甜甜的酒窝散出一圈温柔的涟漪,明媚如五月阳光,娇艳似花中嫩蕊。 少年傻傻的愣在那里。 “不用了,骁哥哥,你和大哥读书吧,我自己来就行了。”阿倩舀起一瓢水浇到花根上。 少年回过神儿,拎起那只小木桶:“桶这么沉,还是我帮你吧。” “真的不用了,爷爷说让我轻点浇水,不要影响你们读书。骁哥哥,你快进屋吧,不然爷爷会说我的。”小姑娘为难的看着他。 少年实在舍不得走,拎着桶走到另一棵紫藤下:“我刚好眼睛看的累了,出来透透气,休息一下。” “那好吧。”少女没有勉强他,就让他帮忙拎桶,自己舀水浇花。 “阿倩……”他想跟她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 “恩。”少女应了一声,还在浇花没有扭头看他。 少年眼底划过一丝失落,转瞬又明亮起来:“我们明天去山里打猎吧,我和大哥打猎,你帮着捡猎物。” “那得大哥愿意去才行,还得爷爷同意。”阿倩舀完最后一瓢水,去拿他手里的水桶。 “我帮你去打水,这种粗活就该男人干。”少年抢先一步朝后院走去。他家小厮薛六正在门房里闲坐,听了这话心中暗笑,我的二少爷,您知道水怎么打吗? “站住,”少女娇叱一声,“后院有妹妹呢,外男不能进去。” “哦,对不起,我忘了。那我在月亮门这等你。”他站在二道门口处,乖乖的把水桶递给她。冉家规矩很严,家里的两个姑娘不准见外男,出门都要带着帷帽遮住脸。可是他不同,他是冉子霖的拜把兄弟,跟阿倩的关系就像亲兄妹,他是阿倩唯一可以见的一个外男。 一年前,他在端午龙舟会上认识了冉子霖,偶然送他回家,进门时正见到给紫藤萝浇水的阿倩。她抬头一笑,甜甜的叫了一声大哥,他就再也移不开眼睛。她看到站在大哥身边的外男,立时羞红了脸,就吓得像小鹿一样逃走了。 后来,他觉得自己家太乱,不适合读书,就来这里和子霖一起读。再后来,他们去山中打了一次猎回来,就拜了把兄弟。再后来,偶遇过几次之后,阿倩索性就不避他了。 正想着甜蜜往事,阿倩拎着水桶出来,他赶忙接过来,追问道:“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山里?” “想是想,就是……不知道祖父会不会同意。”小姑娘很听祖父祖母的话。 “只要你想就行了,我一会儿好好跟大哥说说。”他面上绷着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门外响起了拍门声:“子霖兄在家吗?” 有人来找大哥,阿倩放下水桶就往后院走。少年在她身后道:“我帮你浇,你就不用回来了。”她头也没回地走了,道了一声谢谢。他有点小失望,其实更希望她回眸一笑。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冉子霖,第二天他们三人真的就去山里打猎了,祖父居然也同意了。 少年骑在马上的身影英姿勃发,读书不是他强项,打猎才能展现男儿风采。姑娘不会骑马,就由他亲哥哥带着,这样冉子霖就不方便打到猎物了。 “铙哥哥,别射死它。”一只灰色的小野兔在拼命狂奔,他拉开弓已经瞄准。 “好。”他一箭射过去,正中兔子的一条腿。 阿倩下马跑了过去,他却先她一步提起兔子,把箭拔出来。 “好可爱的小兔子,它的腿有没有断啊?能养好吗?”阿倩有点担忧。 “我看看,应该能,我们给他包扎一下吧。”难得今天本公子心情好。 冉子霖带着妹妹影响他正常发挥,此刻见两个人又玩起了兔子,就说道:“祁骁,你照顾好阿倩,我去那边打点猎物来。” “好,你去吧,我会照顾妹妹的。”巴不得他快点走。 姑娘在外面没有离开过大哥,有点纠结。 “阿倩,你看,用这个小树枝刚好绑上它的伤腿。”他从袍子上撕下一条布,帮兔子包扎伤口,丝毫不顾及那是多么名贵的衣料。 成功地被吸引回视线,阿倩专心捧起兔子。“就叫它小灰灰吧,我要养着它,把它养大。” 那一双芊芊玉手白嫩润泽,他真希望自己是那只兔子。 “阿倩,我带你骑马去追大哥。”他站起身来。 阿倩犹豫了一下,毕竟他是外男,挨那么近在马上坐着…… “不去了,我等大哥回来吧。” 被拒绝的少年有点抹不开,仿佛被人窥见了心事,蹲下折了一根草叶叼在嘴里。他知道阿倩是好姑娘,没有再强求她。 “渴不渴?喝点水吧。”少年去马鞍上解下水囊,打开盖子递给她。 阿倩确实渴了,接过来就连喝了几口。娇艳的红唇被清水润泽之后,更显晶莹剔透,他喉头一动,咽下一口唾液。 少女突然定住了,手里拿着水囊无助地看向他,俏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这是他的马,马上自然是他的水囊,不是自己那一只。 少年似乎是明白了她的心事,爽朗的一笑:“阿倩你放心,这是一只新水囊,没有人用过的。” 他接过水囊拧上盖子,重新挂回马鞍上。其实他也渴了,尤其是刚刚碰过她唇瓣的水,他好想喝一口,可是不能,那样阿倩会很尴尬,他舍不得让她难堪。 少女低头又去看她手里的兔子,却突然被他迎面扑倒,手里的兔子甩了出去,撞在一块石头上,晕了。 “你……”她被他压在身.下,身子紧紧相贴,后半句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一只羽箭带着呼啸的风声从他们身上一尺处飞过。 “你没事吧?”他焦急的看看她,拉她起来。阿倩摇摇头,和他一起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三个黑衣蒙面人狂奔过来,他侧跨一步,挡在阿倩身前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来人顿住脚步,看看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男女,一旁马上挂着的几只山鸡、狍子,就明白这是来打猎或者偷情的。 “有没有看到一个中箭的人从这里经过?”为首的黑衣人冷冷问道。 “没看到,我问你干什么的,差点伤了我们。”少年语气不善。 黑衣人懒得跟他啰嗦,四下看看,往左边一指,带着人继续狂奔。 祁骁剑眉一挑,怒了:“站住,别跑。” 他还要去追,却被阿倩拉住了袖子:“铙哥哥,算了吧,别惹麻烦了。” 那些黑衣人转眼就没了踪影,他回过身来柔声问:“没吓着你吧?” 阿倩微微一笑,摇摇头:“没有,谢谢你救我。铙哥哥,你刚才好英勇,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得到夸奖的少年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抬手细心地为她摘掉头发上粘上的草叶,拂去后背上的尘土。刚才情况紧急,竟没有细细感受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 冉子霖策马回来:“刚才我好像看到几个黑衣人过去,你们没事吧。” 阿倩把刚才的情况说了,子霖赶忙拉妹妹上马:“这里有危险,我们快回去。” 祁骁有点舍不得走,但是也知道不宜久留,拎起那只摔晕的兔子放到阿倩手里,送他们回家。 那天晚上,他抱着水囊躺在床上,低声吟诵着《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真的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他睡不着,一会儿打开水囊喝一口,那感觉就像亲上她软嫩的小嘴儿一样。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来回翻腾了半夜,水喝完了。 后半夜不知何时睡着了,梦到了他们在草地上,就像今天那样,他在上面,她在下面。 早晨醒来时,裤子湿了一片,当然不是尿床。 他讪讪地笑笑,暗想今天去冉家,一定要问问冉大哥的意思,虽然她只有十四岁,不适合成亲,先定下来,明年成亲也好啊。想到这,立刻眉开眼笑,叫小厮薛六进来问厨房腌制的香烤山鸡干做好了没。 可是他没想到竟然进不了冉家了。 ☆、威赫赫敕封诰命 “多日不见,夫人愈发客气了,行这么大的礼呀。”李三黑眸中含着幽深的笑意,绷着一张吃惊的面孔逗她。 晴雯急急地上下打量,见他神采奕奕、身上无伤才放了心,嗔怪的看他一眼:“许久不回来,回来就打趣我。” “呵呵,快起来吧,有正事呢。”有力的大手托住她的手臂,扶她起来。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嘻嘻,侯爷与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哪,杂家可是见识了。”晴雯满眼里都是日思夜想的丈夫,根本没有注意旁边还有些什么人,听了这话才注意到他身后竟然跟着一队宫女太监。 颊上立时飞起两朵红云,自知失仪,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李三看一眼娇羞的爱妻,心里疼的不行,一年没碰了,恨不能马上抱在怀里怜惜一番。 可是他也明白,先要把这些人打发走,才有独处的时间。于是挡在妻子身前,客气地请宣旨太监进门,在正厅焚香跪拜,叩听圣旨。 其实封侯的圣旨已经在城外宣读过了,这次是礼部拟的敕封诰命的旨意,还有诰书和冠服,主要是冲着晴雯来的。 晴雯不太懂这些礼节,也不敢乱讲话,好在有李三在前面撑着,她只随着磕头谢恩就行了。打赏了太监宫女,送出大门。孙姨娘才敢从墙角的树荫里走出来,见了儿子好一顿大哭。 晴雯从李澄手里接过女儿李樨,摇着白胖胖的小手跟李三打招呼:“来,乖女儿,叫爹爹。” 李三第一次见孩子,怎能不爱,安慰母亲道:“娘,儿子好好的,您也别哭了。让儿子也看看孩子行不行?” 孙姨娘破涕为笑,边擦泪边说道:“你看我,越老越没出息,快来看看咱们家樨儿,晴雯给她取了个小名儿叫安安。” 一声安安,寄托了她多少思念与祈盼,每唤一声女儿,心里必是要想他一次的吧。李三深深的看了妻子一眼,从她手上接过孩子:“安安,叫爹爹。” 两个多月的小女娃几乎没见过男人,突然被一个长相、气场、衣服都和母亲、祖母、姑姑完全不一样的大男人抱在手上,瞬间觉得安全感全无,小肉嘴一嘟,一咧,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我是你亲爹呀。”李三皱眉挤眼想哄孩子高兴,无奈人家根本不领情,张着两只小手往晴雯身上够。 没办法,只得依着她给了晴雯,到了熟悉的母亲怀里。小家伙抽搭了两下,就不哭了,只用委曲迷茫的小眼神看着母亲,偶尔也偷偷瞧一眼那个“陌生人”。 李三无奈地点点她的小鼻尖儿:“你爹我指挥的了千军万马,指挥不了你呀。”众人大笑,往后院走。 一家人一起吃了午饭,说了几件军中最轻松的趣事,李三夫妻两个才回自己的卧房歇晌。 晴雯抱着孩子坐在床沿,李三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倚在妻子肩头,愉悦的看安安吧唧着小嘴吐泡泡,双手已环在了她的腰上。 晴雯知道这父女俩各自打的什么算盘,心中却有些纠结,一年不见,她怎么能从容的在他面前解开衣服喂孩子呢。他也是,知道你急,你也不能不顾女儿吧。 安安努力卖萌的吐了半天泡泡也没得到奶吃,又饿又困,哇地大哭起来。 “她怎么了?”李三不明白刚刚还乖得像小白兔似的女儿,怎么突然就哭了。 “她饿了。”晴雯有点难为情。 “不是刚吃过饭么?”他马上反应过来,小孩子是要吃奶的,便嘿嘿笑了。见晴雯只哄她,却不解衣裳,就疑惑了:“你怎么不喂她?”是奶水不够还是一直由奶娘喂? 他低头看看妻子高耸的粮食堆,这个小娃娃肯定吃不完啊。 “你不会是跟我还不好意思吧。”李三看妻子红着脸的模样,隐约猜到了什么。手上飞快的动作起来,三两下便把她上身的衣服扒光。 好在丫鬟们都被提前支走了,晴雯一张俊脸还是红了个透,你见过谁家喂奶脱光膀子的? 来不及多说了,小娃娃哭的撕心裂肺的,只得先抱起她塞进嘴里一个奶.头。安安马上止了哭声,吧唧吧唧的嘬了起来。 李三瞧着妻子雪白的皮肤,鼓胀的奶堆,娃娃嘴角溢出的白色汁液。身上的火从下面烧到头顶。 “哎,怎么这个自己溢出来了?”他吃惊地盯着另一只。 晴雯被他灼热的眸光盯着,脸上早已着了火,低声解释道:“奶水足,有时候会这样。” 这不是浪费吗?这么好的东西,可不是洗身子用的。想到这,他便把舌头伸了出去…… 晴雯被他们父女两个弄得顾此失彼,应接不暇,等到孩子吃饱,她已累的筋疲力尽了。 李三看看不甚宽敞的木床,又瞧瞧呈大字型安然睡在上面的女儿,只得任由爱妻穿好衣服,哑声道:“先沐浴吧,你给我擦背。” 作者有话要说:《巧笑倩兮》第三章 月华似练,银色清波笼罩着灰瓦白墙的小院,白衣胜雪的少女娉婷玉立在桂花树下吹着一管碧色玉笛。她眉目如画、尤其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几许莫名的愁绪,让见者心疼,不能不怜惜。笛声婉转凄清,闻之欲落泪。 夜风拂动薄衫,衣阙翩飞,美人似要飞上月宫的仙子,却是眉目中隐含的愁怨凝成一个丁香结,落在眉梢处,成了一点朱红的美人痣。 他趴在墙头,正处于半晕状态,蓦地看见这样一位仙子,嘴角一扯:看来我徐永寒真的是要升天了。 “跍嗵。”墙上掉下来一个庞大的身影。 冉紫兮吓了一跳,停下吹笛,侧目看向墙边。 那是一个男人,身形高大,背上插着一只断箭,一条腿上的白色裤子已经被血染红。他脸朝外趴在地上,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到脸膛黝黑,五官似乎也还英挺,人好像已经晕了过去。 虽是夜入民宅,还是从墙头下来的,但紫兮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因为他身上穿着金色的铠甲。 她没有高声叫喊,而是快步跑进了上房,去叫祖父出来看。 冉老爷子初见此景也唬了一跳,忙叫紫兮去前院喊大哥过来。 冉子霖过来拍拍那人的脸:“壮士,醒醒。” 那人没动。 冉子霖拉他起来斜靠在墙上,那人耷拉着脑袋还是没醒。 “祖父,这……”子霖抬头。 冉老爷子花白的眉毛紧缩,幽幽说道:“这座绵延数百里的翠屏山的那一边就是抗倭战场,这一年来有赵老将军的大军顶着也没有流寇逃兵来过咱们镇上。不过,如果是战斗激烈的话,也有可能被追杀到这里。看这个人穿的金甲,应该是咱们大明的将军。” 那人在墙上缓缓下滑,向后仰倒,冉子霖赶忙扶住他,怕他倒地箭头再刺向身体。 这样向后一仰,露出了整张脸,果然是个五官英挺的青年。胸前的衣服已经松垮,露出一小块金色的东西。 冉子霖伸手拽了出来,见是一块纯色的赤金猛虎佩。老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走近两步,蹲下身子细瞧。紫兮远远躲在墙角后边,不知爷爷怎么突然对个金疙瘩感兴趣。 冉老爷子翻来覆去仔细瞧了几遍,再盯住那少年的脸庞细看,口中惊喜道:“这是先皇所赐的赤金猛虎佩,这位将军是徐家的人,是定国公之后啊,咱们家的大恩人。” “恩公、恩公……”他激动地单膝跪地去摇那青年,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徐永寒抬眸看了看眼前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又瞥见墙角处一抹白色裙边。“这是哪?你们是……” “壮士想想,如何到的这里?”老爷子问道。 徐永寒闭上眼睛想了想,缓缓说道:“我被敌寇追杀,在翠屏山中不知跑了多少天。今日到了这个小镇,就翻墙进了你家。你们不必害怕,我是明军将领,不是歹人。” “敢问将军大名?”老爷子问道。 “徐永寒。” 老爷子频频点头:“老朽果然没有看错,真的是定国公之孙。当年你满月宴上,老朽也有幸参加,亲眼见过先皇钦赐的赤金猛虎佩。” 徐永寒诧异问道:“老爷子曾在京中?” “对,说来惭愧,老朽便是当年的安平伯冉寿,因五公思乡案获罪抄家。若不是定国公向皇上进言,我们全家都要流放到苍狼山了。恩公,受我一拜。”冉寿激动地跪倒地上磕了一个头。 徐永寒赶忙伸手扶住他,皱着眉头道:“晚辈岂敢受此大礼,我受伤颇重,还请老人家速速买药救治。” “是是,是否去官府请军医来?”冉老爷子忙问。 “不可,”徐永寒赶忙制止,“此次事情复杂,我至今仍被追杀,不能暴露行踪。只去找个乡野郎中开点止血愈合伤口的药就行了。” “好,”冉老爷子应了,心中暗想许是有内奸,他信不过官府,拿药的事一定要万分小心。“来,子霖,快扶恩公去上房。” “不可,”徐永寒再一次制止,“这附近都不安全了,可能有人夜探,上房太显眼,一探便知。 找个不起眼的柴房便可。” 家里倒是有个小柴房,但是那种地方也不安全,而且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对待定国公的孙子。 老爷子想了想,便对着躲在墙角的紫兮道:“兮儿,你去把西厢房门打开,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让恩公在那里养伤,你去东厢房和阿倩住一起。” 紫兮怔楞,怎么可以让一个大男人住进自己的闺房? 徐永寒也觉得不妥,连忙推辞,但是老爷子振振有词:“柴房也不安全,只有女儿家的闺房才能躲过搜查。而且兮儿可以去和姐姐同住,恩公暂住几天也无妨。” 徐永寒是个粗人,对那些繁文缛节本就不太在意,如今身虚乏力,也懒得啰嗦,就由冉子霖扶着往西厢去。 冉紫兮扁扁嘴,很不情愿,但她也听到了祖父的话,这是全家的恩人之后,必须要救的人。她快步走到前面,打开闺房的门,点燃蜡烛,躲到帷幔后面。祖母的话,她始终牢记,不可随意见外男。 “兮儿,别躲了,这是恩公,不是别的外男。以后你要日日伺候恩公养伤,直到他痊愈。快倒杯水来”冉老爷子的话斩钉截铁,根本就不给她考虑的机会。 “哦。”紫兮重重的点了点头,努力抹去心中那一丝不情愿。 “前院有金疮药,我去拿。”冉子霖快去快回,徐永寒的一杯水还没喝完。 “你给我拔箭吧。”徐永寒看子霖年轻沉稳,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那你忍着疼,兮儿准备好热水和棉巾。”子霖扶他趴在床上,一手按住后背,一手紧握断箭。 “好,开始吧。”徐永寒双手抓住褥子,紧咬牙关。 子霖手上突然发力,“噗”地一下把断箭拽了出来,还带下来一块皮肉,顿时血流如注。 徐永寒紧咬着牙,在拔箭的一刻痛的面目狰狞,却没有出声。紫兮看到他额上、颈上的青筋暴突,吓得心里抖成一团。再看一眼那血肉模糊的箭头,他没晕过去,她却差点晕了。 “快把棉巾给我。”子霖朝着紫兮低声喝道。 “哦。”吓傻了的冉紫兮赶忙把湿的、干的都递了过去。 冉老爷子上前帮忙脱了铠甲,上衣,露出男人精壮的后背。紫兮低头垂眸,不敢看。 “兮儿……兮儿……快过来。”老爷子急道。 冉紫兮赶忙走过去,接过来血红的棉巾,到一旁水盆中去洗。 冉子霖很快帮他处理好了外伤,连同腿上的伤口一起包扎好了。冉老爷子却突然拿起一旁的扫帚,咔吧一声折断了竹竿,对着自己的手臂猛地一戳,血肉模糊。 “祖父……”子霖、紫兮同时惊呼。 “子霖你快去请郎中,就说我不小心跌了一跤,戳在木桩子上。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突然抓药了。紫兮你留下照顾恩公。”说完疾步走向上房。 老爷子臂上虽痛,心中却着实高兴。 如果说墨祁骁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这个徐永寒就是上天恩赐的天神。 十年之后,冉家复兴,今年是第八年。 他满心欢喜地回上房,冉子霖也忙着跑去找郎中,独留下冉紫兮拧眉哀愁地看着床上趴着的半.裸男人。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如何能共处一室,祖父对恩公未免太好了,连亲孙女都豁出去了。 ☆、喜滋滋全家团聚 水温微烫,精壮的身子倚在浴桶壁上,他缓缓闭上眼眸享受回家的安宁温馨。 妻子柔软的双手揉搓着他宽厚的双肩,难以言喻的舒服触感,让他有进一步的渴望。回身长臂一捞,把人掳到了水里。 “啊……”她惊呼一声,大口的喘着气,溅起的水花弄湿了俏脸。突发的惊险让她还回不过神来,白皙的皮肤染上诱人的红晕,娇艳的双唇一张一息,灵巧的舌尖隐约可见。她好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放在她腰间的手略一用力,就把人圈进怀里,低头,紧紧吻住诱人的樱唇。 “唔……”大白天的,孩子也许一会儿就会醒,家里的丫鬟婆子也许会来说什么事,不到晚上,怎么能安心的做那样事。 抗拒的娇吟更能激发进攻的力量,舌尖轻启贝齿,攻入她口中,狂乱的翻搅,引发她更为急促的呼吸。 另一只手却灵活的解开束缚,坦诚相对。握了一年刀枪的手,此刻做这样的细活儿,就不免有些霸道了。 盈满手掌的滑腻,是魂牵梦萦的感觉,恨不能急急的探查每一寸曾经熟悉的肌肤。 沉醉在男人带来的火热霸道的深吻,她即将窒息了,双手不受控制的抚上他的胸膛。心中却被手上遇到的阻隔一惊,挣脱开他的怀抱,焦急的问:“你受伤了?” “没事,早就好了。”他声音因动情而沙哑,不满她突然挣开,重新把人箍在怀里。 “不行,让我看看。”她摸着不止一道伤疤。 “真的没事了,别耽误时间。”他脸上浮起焦急不耐的神色,手掌用力一握。 “不行,我就要……啊……”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正回家了,踏踏实实的,心满意足地进了家门。 “想要是吧?给你。”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蛊惑着。 “……” 怀里轻颤的娇躯引发熊熊的烈火,烧的水波涌动,肆意漫地。 养精蓄锐一年了,他自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直到她受不住了,一声声哀求,才暂且饶她一回。 “你怎么受的伤?”给他擦着身子,才发现竟有五处伤疤。 “带兵打仗哪有不受伤的,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他穿好衣服,满不在乎的拥着妻子去看女儿,只字不提当时的凶险。 “失踪是怎么回事?”晴雯还有些不放心。 “只是战术而已,是为了寻找义父留下的一枝奇军,这次能反败为胜,找出内奸,还多亏了忠勇王生前运筹帷幄。”原来一切早都在忠勇王意料之中,李三只是机缘巧合闯入了他的计划。 晴雯对战场的事懂得不多,也懒得问了,反正他能应付。“咱们家的铺子被人砸了,源哥儿受了伤,你既回来了,就去看看他吧。还有父亲去世,你也没在家,明天去上坟吧。哦,对了,不是要……” 提起这些闹心事,李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拥着妻子坐在榻上,让她靠在自己胸膛:“要什么?” “要守孝啊,好像不能同房吧?”晴雯的声音越来越小。 李三冷笑:“非是我不孝,我远在边关,生死未卜,他就把我母亲、娇妻幼女赶出家门,这样的父亲没有也罢。” “可是……会不会有人告发你呀?”最近像贾府一样获罪的公侯府第又有几家了。 “大军虽是回京,却还有很多事物要处理,皇上已经特赐我不必守孝了。再说,夫妻同房这种事,哪有真正守得住的,没有人深究这个的。” 夫妻俩说了会子家务事,又细诉几番相思苦,安排好这几日要办的事情,安安便睡醒了。 小娃娃半睁迷蒙的睡眼就大哭起来,晴雯忙解衣裳喂她。 “一日要吃几次呀?”李三也凑过来捏捏女儿白胖的小脸。 “饿了就吃呗,哪还数着呢?”男人紧贴在身后,女儿偎在胸前,这种踏实的幸福让她无比满足。 李三咂咂嘴,也有点馋了。到她耳边吹热气:“晚上让我也好好砸砸滋味。” 晴雯脸一红,偏头躲开他的袭击,却被他有力的臂膀牢牢圈在怀里。 娇妻爱女一起抱在怀里,这种感觉真好。 “安安过满月的时候,都有谁来了?”李三语气轻柔,心里却不轻松,谁敢瞧不起他的女儿,他自然也要心里有数。 “只是太子妃和西平王妃送来了东西,舅舅特意打造了长命锁给送了来,芳草来看了看,还有本家的几个婶子过来,就没有旁人了。”晴雯不太在意这些,自古人情冷暖就是这样。 李三点头:“满月我没在家,就给咱们宝贝闺女过个百岁吧,也不能太热闹,只把舅舅一家和自家的亲戚叫上就好了。” “二嫂……我不想见她。”晴雯想起二奶奶说的话,气的有些抖。 “好,那就不见,但凡让媳妇生气的,咱们都不理他们。”自己家那些人,他还能不了解吗?李三能想象出这一年,晴雯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回来了,他要给她百般的呵护宠爱,让她做个不用操心费神的小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巧笑倩兮》第四章 “恩公……要喝水吗?”紫兮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用。”他刚刚流了那么多血,此刻自然虚弱,懒得说话。 “恩公,吃饭吗?” 他舔舔唇,突然想起好几天没吃饭了,肚子也应景的咕噜了一声。暗自腹诽着真丢人,嘴上说道:“吃。” “那,恩公想吃什么?” “随便。” 随便是这天底下最难做的饭,紫兮皱巴着小脸,接着问:“家里有山菇、青菜、茄子,豆角,还有今天大哥从山上打来的野鸡和野兔,但是做那些需要更多的时间,恩公到底要吃什么呢?” 徐永寒默默地叹气,这女人好烦,跟第一眼见到的超凡脱俗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不就吃个饭么,能吃饱就行了呗,在军营还不是火头军做什么就吃什么。唉!烦死了。 “随便。”他冷冷地甩出一句。 紫兮愣了一下,委屈地扁扁嘴,走出门去。 不一会儿,她端着两碟小菜、一碗米饭进来。一个清炒芹菜,一个鸡蛋炒丝瓜。“恩公尝尝合不合口味,不合适我再去做别的。” 徐永寒趴在床上,用手臂撑起一点身子,看了一眼放在眼前的两个小菜居然没有肉,便有点小失望。夹了一块芹菜放到嘴里,脆爽清新,又夹起一块鸡蛋,绵软嫩滑。这么普通的食材,今天吃起来竟然这么好吃,这是他几年来吃的最好吃的菜了。立时风卷残云般地消灭净了。 满足地咽下最后一口,紫兮已经体贴地端来一小碗番茄鸡蛋汤,被他一饮而尽。舒服,吃的热乎,头上都见汗了。 紫兮左手接过碗,右手的棉巾就递了过去。 徐永寒愣了一下,不知何意,接过来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又还给她。这下紫兮愣了,这位真的是定国公的孙子吗?怎么吃完饭都不擦嘴呢? 她哪里知道这位仁兄被海风吹了三年多,早就把国公府的规矩忘得差不多了,你见哪个大头兵吃完饭还掏出一小块棉巾擦嘴的。 外面脚步声响,是冉子霖带着郎中进了上房。不多时,郎中开了方子回去,冉子霖再去砸药铺的门抓了双份的药回来。 紫兮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时,徐永寒已经睡着了。他太累了,这几天跑得精疲力尽,又失血过多,好不容易吃顿饱饭,盖上柔软的被子,自然酣然入睡。 药凉了就不好了,紫兮轻轻摇醒他:“醒醒,恩公,喝药。” 他在睡梦中猛地睁开眼,暗骂自己怎么警觉度这么低了,竟然睡死了。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跟喝鸡蛋汤是一样的动作。 “恩公还好吧?”冉子霖忙活完爷爷那边,到这边来看看。 徐永寒朝他点了点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们别总是叫我恩公了,按理说是你们救了我,该我称你们恩公才是。我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不知道你怕不怕。” 冉子霖朗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有什么可怕的。” “好,你拿笔墨来,我写封信,天一亮你就送去东海沿子上抗倭军中,一定要亲手交给赵老将军,能否办到?”徐永寒沉着脸,认真地盯着他。 冉子霖郑重点头:“放心,我一定办到,人在信在,信亡人亡。” 紫兮在一旁听得心惊胆寒,大哥这一去恐怕有危险,不禁问道:“大哥,你真的要去啊?万一……” 徐永寒不耐烦的吼她一句:“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去拿笔墨来。” 紫兮长长的睫毛翕动,委屈地看他一眼,跑到书案上拿来笔墨信纸,又找了一个硬纸板给他垫着。 他就那样趴在床上,奋笔疾书,很快写完了一页纸,紫兮看砚台里墨不多了,就蹲在床边,低头磨墨。 “好了,装信封。”他写了两页纸,递给紫兮。紫兮看墨迹未干,就拿着信纸轻轻柔柔的吹气,把墨迹吹干。 冉子霖抱拳道:“我即刻就走,将军放心。” “不行,现在走动静太大,容易惹人跟踪,天快亮时走。”徐永寒粗中有细。 时辰已经是后半夜了,冉子霖跟爷爷说明情况,回房收拾了一些东西,天就快亮了,上马出发。 墨祁骁在明媚的朝阳中来到冉家门口时,被门房老钟告知冉子霖的一个朋友家里有事,昨晚来请他去帮忙,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半个多月见不到阿倩,他心里顿时百爪挠心,心肝肺一起难受。只得把香烤山鸡干留下,叮嘱门房这是孝敬冉家二老的,才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冉老爷子给几个孩子分了工,紫倩负责照顾受伤的祖父,紫兮负责照顾恩公,子沛在上房的小书房里读书,两个白天打短工做粗活的婆子仍旧让他们来,以免引发怀疑。但是除了紫兮,谁都不准进西厢房。 “果然是御厨的做法。”老爷子品着香烤山鸡干,吃的有滋有味。 老太太探头瞧一眼正在院子里忙碌的两个的孙女,犹疑地问道:“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安排两个孙女了?” 老爷子满脸得意:“这就叫天助我也,墙上掉下个徐将军。这两个贵人,只要有一个成了东床快婿,就不怕咱们冉家的日子的不好过。” 老太太可不这么想,她担心自己的孙女被人坑了,“你就不想想,万一一个都没成,还把两个孩子害了,怎么办?” “富贵险中求,纵使有点风险,胜算却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真的不打算跟两个孩子说说?咱们家从前的身份只怕人家都看不上,如今就更别提了,根本就高攀不起那样的人家,这两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我是舍不得让她们给人家做妾的。” “说什么?你不懂,这些年我已经研究透了世道人心,唯一敢不顾规矩礼法做事的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在他们心里,心尖儿上的姑娘可比门当户对重要得多。我的孙女是不会做妾的,哼!” 紫兮今天做了山鸡炖蘑菇、凉拌笋丝、红枣银耳羹,南瓜荷叶饭,眯着眼打盹的徐永寒闻到饭菜香,顿时双眸一亮。 风卷残云。 紫兮在一边看的心里发堵,吃这么快也不怕噎着。就跟好几天没吃饭似的,一点也不讲究礼仪。 很快盆干碗净,紫兮边收拾边说道:“将军吃饱了吗?如果不够我再去拿。” 他很配合的打了个饱嗝,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说了两个字:“够了。” 紫兮不得不再次怀疑这真的是定国公的孙子吗? 他就这样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一连过了三天,这些天的疲惫才缓解过来些。 晚上,两个粗使婆子走了,紫兮拿着纱布、药酒、金疮药纠结地来到床边:“那个,徐将军,大哥说,三日后让我给你换药。” 徐永寒看看她那拧巴的小脸,有点抖的苍白小手,皱眉:“你们家没有别的男人了。”女人嘛,做做饭还可以,换药这种事,她真能干得了? “爷爷也受伤了,弟弟太小,门房钟叔还不知道这事,爷爷怕他走漏风声……” “行了,你换吧。”这女人说话就像蚊子哼哼,听的他心烦。 紫兮硬着头皮坐到床边,颤抖着左手攥住被角,刚刚拉开一点就看到他古铜色的肌肤裸.露着。她下意识的闭了眼,咬住嘴唇。 “你磨蹭什么呢?”徐永寒已经不耐烦了。 “没……没干什么。”紫兮小声答道。 她狠狠心,咬咬牙,一把拉开被子,堆在腰间,露出后背。她不想看不想看……可是还是看了,男人后背挺直结实,身上没有一丝赘肉,都是紧实的肌肉,散发出一股霸道的力量。 “你干什么呢?”徐永寒回头,看到一张涨得通红的脸和惊慌失措的眼神儿。 “没,我,马上给将军换药。”紫兮赶忙专注在伤口上,用小剪刀剪开棉布,看到了已经结痂的黑红色的伤口,还好不是很吓人。 紫兮按照他的吩咐一步步地处理好了伤口,用轻薄的棉布包扎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紫兮擦擦额头的汗,轻声问:“腿上……” “腿上是皮外伤,已经没事了,你出去吧。”徐永寒皱着眉头冷冷的下了逐客令,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处理这么一点小伤,竟然用了这么长时间。 紫兮如蒙大赦,真的不想看这个凶恶男人的大腿呀,刚刚她小心翼翼处理伤口,没让自己的手沾到一点伤口之外的肌肤。 她收拾了东西,刚要端起托盘出去,却被他猛地抓住了手臂,低声道:“别动。” ☆、爱之深难免醋之切 连着几日把琐事忙完,就开始安排安安的百岁宴,李三只请了舅舅一家、族中德高望重的老太爷、大哥一家、三叔、五叔、七叔等走动的不错的几家。 二房没收到帖子自然怒火中烧,但是敢怒不敢言。太太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李三能活着回来还封了侯,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巴结好晴雯母子,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很多达官显贵都来给新侯爷的千金贺百岁之喜,忠勇王府本没有准备接待这些人,弄得是手忙脚乱,人仰马翻。还好管家曾经给老王爷办过丧事,见过些世面,勉强支撑了过去。 秋高气爽,李三这日无事就带着妻子去郊外皇上新赏的庄子上转转。以孩子小不宜外出为名,留给祖母和姑姑照顾,其实就是想和妻子好好甜蜜一日,反正已经让兵儿媳妇给安安做了奶娘,不怕小丫头饿着。 丁香树下、芍药荫里、乌篷船中都成了男人大展神威的战场,尤其是小船荡漾在莲池中,身下的娇躯也随着水波摆动,别有一番妙处。让他欲罢不能,欲霸也不能,只能细细研磨,缓缓品咂。 餍足的男人神清气爽,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看着妻子的眼神浓的化不开。 被滋润的丢了几次魂儿的女人面如桃花,只回忆一下那画面便含羞带怯的低了头,目光柔的能滴出水来。 “回去吗?还是在停留半日?”午饭后,他轻声问她。 “回去。”再不回去,她可承受不住了。 李三嘿嘿干笑了几声,抱着自己的女人上了马车。路还远着呢,没有一个时辰到不了家。晴雯倚在他怀里歇晌,睡得憨甜至极。 回想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李三睡意全无,幼时受尽欺凌,饥寒交迫。后来依附于西平王府才勉强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给忠勇王护送灵柩,意外地为王妃认作义子,而今为朝廷建了奇功,得以封侯。母慈妻贤,幼女可爱。似乎一下子就拥有了美满幸福的人生,让他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低头看看爱妻熟睡的侧脸,红嫩诱人,不禁落下轻轻一吻。无论多么艰难凶险,他也要保住一家的安稳生活,哪怕会经历一些波折。铺子的事也快要解决了,晴雯已经答应了源哥儿的请求,同意把姜楠嫁给他。 正在胡思乱想着,马车在北城门口停了下来,车窗外传来濛哥儿的声音:“三哥,西平王世子请您过府一叙。” 李三略一沉吟,应了一声好,叫醒晴雯,嘱咐她莫在路上耽搁,早点回家,就下车去了西平王府。 晴雯睡得迷迷糊糊的,坐在马车里打着盹想,会是什么事这么急呢?半路就把人截走了。 马车行至忠勇王府前街转角处,晴雯听到有人跟车夫说话,接着就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进来,“三嫂在车里么?” 晴雯挑开侧帘,看到李志沂正在拱手行礼:“三嫂,我今日刚刚从考场出来,正打算明日一早同母亲去王府拜谢三哥三嫂,不想刚好在这里遇上了。” 晴雯微微一笑:“沂哥儿卷子答得怎么样?” 李志沂面上流露出些许自豪,却还是谦虚道:“题不难,早早就做完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中。” “你踏实好学,应该是没问题的。明日一早也不必劳烦五婶过来了,只等有了好消息再来报喜不迟。”晴雯与他笑着说了几句话,放下车帘接着往前走,没走正门,却是从侧门下了车,直接走进后院。 她没有注意到,刚才挑着车帘与李志沂说话时,旁边却有一个路人看的傻了眼。那人跟着马车快步追了过来,全然不顾自己贵公子的形象气派,追到侧门口看着晴雯下车时,累的呼呼直喘,两眼发直。 “晴雯,晴雯,你没死,真的是你。”那人失神的大喊,晴雯吃惊抬头,看向马车后面跟来的清俊公子哥儿。 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只是眼神直直的,有些呆傻。 “你是谁?”晴雯还未多想,就顺口问了出来。 还没等那人说话,就见兵儿媳妇抱着安安,旁边是圆圆和姜楠左右逗着孩子,几人一起出来接她。原来安安早就想娘了,伸着小手往外面够,好像知道娘亲去了外面一样。好在天气不冷不热,他们三人就抱着孩子到侧门处玩耍,等着晴雯回来。 “宝玉……”兵儿媳妇一出门,正跟呆愣瞧着门口的贾宝玉打个照面,失声叫了出来。 宝玉两手一拍,惊喜道:“四儿,原来你一直和晴雯在一处的。这就好了,你们过得好就好了,我也可以安心的去了……” 圆圆骂道:“哪里来的疯子,竟敢直呼我家侯爷夫人闺名,还不快滚,等着乱棍打你不成?“ 宝玉还在喃喃自语:“他们都说晴雯姐姐做了芙蓉花神的,你没做花神啊,做了夫人,那还不如做花神的好。” 他的话越说越傻,兵儿媳妇努力稳着心神把安安交到晴雯手里,骂道:“ 你快走吧,我们不认识你,别再这里发疯了。” 晴雯抱着孩子进院,不想再听贾宝玉说什么。姜楠狐疑的看了一眼混乱的情况,也跟着快步进去。 赶车的老赵见主子不认识这个无耻的男人,又见兵儿媳妇和圆圆都在拼死骂他,就抡起下车的板凳,朝他打去:“还不快滚,看你人模狗样的,竟是个疯子。” 兵儿媳妇吓得尖叫一声,去拉住老赵头儿:“赶跑就行了,若打坏了他,咱们家还得吃官司。” 宝玉傻愣愣的站着,也没躲,左臂重重地挨了一下子,身子趔偰了一下,险些摔倒。他低头用右手解下身上的一只荷包,朝着兵儿媳妇递过去:“这里面有晴雯曾经剪给我的两个葱管似的指甲,我只当是她的临终遗物,始终没舍得扔,偷偷藏在芙蓉花瓣里,没让袭人他们发现。既然晴雯没有死,就还给她吧,刚好我也要远走了。” 兵儿媳妇看看怔愣的老赵头和圆圆,急的满头大汗,心道小祖宗,你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做什么呀。 她没去接那荷包,只推搡着宝玉往外走:“你这疯子,你快滚,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吃完晚饭,晴雯哄安安睡了觉,李三才回来。 她忙起身倒了杯茶给他,却突然发现他脸色不对。 李三负手而立,并未接那茶杯,也不管圆圆和姜楠还未走出屋子,冷冷问道:“宝玉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巧笑倩兮》第五章,新坑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537233,求预收O(∩_∩)O~ 徐永寒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外面。 透过米色纱窗,隐约可以看到墙头上有两个黑影,似乎是探头探脑的寻找着什么。 “怎么办?”紫兮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徐永寒长臂一伸,揽住她纤细的脖颈,拉到近前,小声耳语了几句。他喷出的热气,弥散在她的耳边,紫兮觉得很别扭,微微侧转。 可是现在不是想这些合不合规矩的时候,她点点头,按照他的吩咐放下粉红色的床幔,挡住他的身影。拿起篦子慢慢坐到窗边梳头,烛光把她的侧脸映到窗子上,从外面一看就知道是姑娘的闺房。 透过粉红色的床幔,徐永寒敏锐的眼神看着外面,墙头的黑影已经跳了进来,他能听到轻微的落地声。 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向上房去了,然后转到了空闲的柴房,紫兮这才觉得祖父的安排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有姑娘家的闺房不会被怀疑。 徐永寒在纱帐里看着侧坐梳头的姑娘,却在担心另一个问题。这个姑娘的确生的很美,清丽脱俗,比京城那些大家闺秀更胜一筹,会不会因为她,反而把那些人引过来? 院子里的黑衣人只能看到一个梳头发的黑影映在窗上,哪里看得清五官长相,知道是姑娘的闺房,不可能藏个大男人,就没有过来,检查了其他的屋子没有要找的人,就悄悄翻墙出去了。他们的重要任务是杀人,而不是寻花问柳。 “好了,走了。”徐永寒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到他们出去啊。”紫兮小心翼翼的低语。 “老子说走了就是走了,哪来这么多废话。蠢丫头,你出去吧。”徐永寒不悦的趴到了枕头上睡觉,以他的听力,会听不出几个人翻墙出去? 紫兮抿抿唇,气得瞪了他一眼,去床边端了托盘就走,他连眼皮都没抬。 紫兮心里不痛快,第二天就没给他做好吃的,故意治治他,早晨两个包子,一碗粥,他没说什么就吃掉了。晌午只端了一盘清炒萝卜片,一碗白饭。 徐家七少爷一看就被气乐了,从前她做萝卜的时候是擦做细细的丝,调上面糊,做成外酥里嫩的丸子,还在盘子边上摆一朵紫藤花。 “这么小心眼?不就说你一句么。” 紫兮不说话,垂着眼帘不看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无声地诉说不满。 “好吧,”徐老七寒了脸,“去把你祖父叫来,我问问他就这么照顾伤员的吗?若是要赶我走,我现在就离开,绝不赖着你们家。” 他说着就爬了起来,找自己的衣服。 紫兮这下可慌了神,“别,祖父他不知道,是我……你别起来呀,伤口会挣开的。” “我死了也不用你管。”他冷着脸拿起衣服要穿。 “别,”紫兮一把抢过衣服,“你的衣服都被树枝刮破了,给你缝好了再穿吧。我给你做好吃的还不行吗?” 徐永寒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那双泫然欲泣的大眼睛正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是在求我?”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如果这个人被自己气走了,祖父肯定会很生气,就算他霸道不讲理,也得忍到他伤好,紫兮咬咬唇,垂眸道:“我求你。” 徐永寒看看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娇弱小姑娘,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挂了水珠,脸涨得粉红,贝齿轻咬着朱唇,明明不情愿,又不得不服软。 心里忽然有点发虚,这么欺负一个弱女子,也不是君子所为?哼!爱怎么着吧,大不了不做君子。 徐老七也没说话,又趴到床上挺尸。 紫兮默默地端走饭菜重做,不多时就端来一盘椒盐鸡片,一大碗炖的软烂的猪蹄干豆角,还有一碟醋泡花生,一碗米饭一碗汤。其实她并不忍心苛待病人,已经做好了,只不过是想气气他,谁知却被人…… “将军三日没洗头了,我给你洗洗头吧。”紫兮心疼着看着自己浅色的荷花枕套已经变成了淤泥的颜色。 “嗯。”他不是三天,而是近三十天没洗头了,在大山里疯跑了这些日子躲避刺客追杀,谁还能想到洗头这种事。被她一提,确实觉得头挺痒的。 他移了移身子,把头偏到床边,让浓密的黑发垂下来。紫兮搬了一只矮凳垫在下面,让黑发散落到搪瓷盆中,她看看凳子的高度不够,就在盆下又垫起一块木板,才让他舒服的洗头。 她用手撩起水浇在他头顶的乌发上,氤氲着热气的清水流转在发丝间。 “有点热。”他闭着眼轻语。 “将军头发太油了,就要用热一点的水才好,不是很烫吧。” “恩。” 拿过皂角粉均匀涂抹在发丝上,想他这些天没洗头,必定是痒痒的,就把手指穿进厚实的发间在他头皮上轻柔,好在紫兮没有留长指甲,轻轻挠一挠也是可以的。 “可以么?” “唔。”太可以了,他已经舒服地快要睡着了。 用清水涮了两遍之后,便拿过大棉巾给他细细擦了。 徐老七突然觉得回府之后,安排两个温柔的大丫鬟也不错。从小他就喜欢舞枪弄棒,嫌女人婆婆妈妈,还总是到祖母那里打小报告,气得他不准丫鬟近身伺候,整个听松苑除了管事的魏嬷嬷是自己奶娘,其余都是侍卫和小厮。 午后的阳光晒得西厢房里暖融融的,他就那样趴在床边睡着了。 醒来时红日已经西斜,屋里笼罩着一圈红晕,他瞧瞧外屋,她正在那里认真的缝补着他的衣裳。紫兮是个做活儿要好儿的姑娘,一针一线都缝的认真,必要做到针脚细密漂亮,若是缝成蜈蚣爬的样子,她可拿不出手。 祖父不准她离开西厢房,除了做饭洗衣以及他出恭的时候,她都要在屋里守着。可是她不愿离他太近,很讨厌这个霸道无理的男人,恨不得伺候好了他的伤,让他赶紧走。她就在外间屋坐着做活儿,还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这不算共处一室。 缝好了最后一针,打了一个结,咬掉棉线,舌尖上沾了一点线头。她轻轻地吐出粉红色的舌尖儿,把线头吐出去。 “将军醒了?总是趴着也不舒服吧,若是可以坐着了,您就穿上衣服吧。我已经缝好了,不过外袍有太多口子,已然穿不出去了。我明日给将军做一件新的吧,等你离开的时候穿。”紫兮抬头见他醒了,就把衣服送了进来。 他默默地接了过去,什么话都没说。 “将军的手怎么了?”紫兮发现他手上起了几个小红疙瘩。 “没事,你去做饭吧,饿了。”他声音有点闷。 端来晚饭的时候,他已经自己穿好了中衣坐在桌边。紫兮侧目瞧瞧他手上,那些小红点好像增多了,好心提醒他,却又招来一顿嫌她烦的骂声。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紫兮也在心里暗暗骂他。 第二天早饭时,紫兮被狠狠地吓了一跳,他手上、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似乎是很痒,他在不停地挠,已经挠破了几处皮。 “你别挠了,这怎么行?会感染的。”紫兮赶忙跑出去,拿来药酒给他涂上。 他疼的皱了皱眉头,嘴上却说:“没事。” 紫兮也皱着眉想:“是不是我换的药不对?还是……吃的不对?要么……” “要么就是你昨天生我的气了,故意下的毒吧。”徐永寒声音冷冷的。 “我哪有。”紫兮立马挺直了脊梁,一脸严肃。 “行了,谅你也不敢,这是我自己的毛病,有时候就会这样,过几天就好了。”他不在意这点小伤。 紫兮很在意,这是她照顾病人失误了,可不能再有这样的事。于是仔细地问他什么时候这样过,什么时候严重什么时候不严重,直到徐老七被她问烦了,又要骂人,她才自己慢慢的研究病因去了。 ☆、有暗鬼夫妻皆识破 他眸中闪着寒光,语气透着从未有过的冷意,白日里所有的温存体贴似乎都不曾发生过。 晴雯一怔,深深看了他一眼,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 “我不认识那个人,也不知他为何会来咱们家。” 李三愤怒地把一个荷包摔在了地上,因为气愤手已经颤抖,指着里面甩出来的几片芙蓉花瓣和两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问道:“身体发肤,你怎能轻与旁人,他究竟跟你是什么关系?” 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不在乎头上隐约的绿色,他们怎么能容许自己的妻子和其他男人有半点牵连。 晴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那些事确实不是自己做的,可是又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 姜楠和圆圆从未见过两人吵架,在一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姜楠终于忍不住道:“侯爷莫恼,今日那疯子来的蹊跷,夫人并未与他答话,也不认得他。” 圆圆也急的语无伦次:“是啊爷,那人还错认了兵儿媳妇呢,可见是个傻得。” “不用你么多嘴,出去。”李三冷冷的爆喝一声,二人吓得急忙出去关好了门。姜楠快步离开,圆圆却还舍不得走。被姜楠低声催道:“快走吧,你还想被爷骂?” “可是,我担心夫人。” “这种事咱们管不了的。”两个丫头快步离开,院里安静了,屋里却并不安静。 安安被突然的声音吓醒,打了个激灵就大哭起来,晴雯赶紧去床边哄孩子。孩子的哭声让李三铁青的脸色有了一丝裂纹,娇妻幼女就在床边,他却迈不过那道坎,不肯凑过去。 孩子吃上了奶就安静下来,只剩砸砸的吸吮之声。晴雯默默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生了一场大病,以前的事都忘记了,如今的记忆就是从进西平王府做丫鬟开始的,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李三冷笑:“那你怎么不说你在荣国府做过丫头?” “我不记得那些事了,怎么说?”孩子本就是吓醒的,并不饿,吃了几口就睡着了。晴雯把她放在特制的小床上,这还是他回来后专门给孩子做的。 她去放孩子,去大床铺床,他都目不转睛的追随着她的身影,紧皱着眉头,抿着刚毅的唇角。怕吵醒孩子不敢再大声责问,却又不满意她的答案。 “除了我,你究竟有没有对别的男人动过心?”他终究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她回答的很干脆。 心里似乎是轻松了一点,他还是不能当没有这回事一样去床上跟她共枕眠。“你跟我解释清楚。”解释清楚,我就原谅你。 “我真的不记得了,那些事与我无关,没办法跟你解释。” 晴雯累了一天,脱了外衣躺下,疲倦的闭上眼睛。 他默默地站在床边看着她,没有大吼大叫,没有暴跳如雷,只默默转身,去书房睡了。 晴雯闭着眼睛,却睡不着,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两颗泪滚落下来。 这是他们成亲以来第一次分房睡,他终究是信不过自己,所谓夫妻同心只是一句虚无的幻想罢了,哪能真正的同心呢? 宝玉呀宝玉,你既要走,为何不干干净净的走了,还来打扰我的生活做什么? 晴雯心中突地闪过一丝异样,贾宝玉从贡院考试出来,怎么会到了这里?就算是迷了路,却恰好出现在自家门口的街角处吗? 不是她多疑,而是很多事让你不得不疑,自家的铺子为何突然被砸,宝玉为何出现在这里,李三怎么会得到这个荷包,他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贾府做过丫鬟。赶车的老赵不是个多嘴的人,兵儿媳妇如今只求安稳,应该不会多嘴。姜楠和圆圆是自己从西平王府带来的丫头,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些,晴雯反而不难过了。 李三刚刚得胜归来,封了侯爷,朝中局面好像也挺混乱,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挑拨。自己一个女人不值得被什么人盯上,若是蓄意为之,目标必然是李三。 次日一早,姜楠和圆圆进来说李三天不亮就出府去了,晴雯淡淡的嗯了一声,没什么特殊的表示。 圆圆捡起地上的荷包问怎么处理,晴雯也只是面不改色的轻声说扔了吧。 晚上,李三依旧黑着脸回来,乱发脾气踢倒了一个椅子。然后依旧去书房睡了,晴雯也不恼,就是那样淡淡的模样。 接连几天,都是李三乱发脾气,晴雯淡然处之。他早出晚归,她安心带孩子。 丈夫每天都去书房,她就把孩子从小床上抱回大床和自己作伴。这天晚上,她已经睡着了。却被一只到处乱摸的大手弄醒,伸手正摸到那张熟悉的脸庞,他终究忍不住了要来泻火了吗? 他却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别出声,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巧笑倩兮》第六章,新坑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537233,求预收O(∩_∩)O~ 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阿倩了,墨祁骁在自家宽大的书房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其实他去冉家读书的时候,也不能经常见到阿倩,平均一个月也就能见到一次。但是他知道阿倩就在后院读书或是刺绣,有时也会弹琴。那时他是安心的,可是现在不同。 他来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用细狼毫笔勾勒着紫藤花架下的少女。 冉家大门紧闭已经半个月了,冉子霖一点消息没有,派薛六去送了两次东西也都被拒之门外。古怪!肯定有问题。 不行,不能在这么傻等了,今晚就去夜探冉家,看看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打定主意,他把笔一搁,转身想叫薛六,却险些撞在一个华服妇人身上。 “娘……您,您怎么在这,吓我一跳。” 妇人已经气的杏眼圆睁,颤抖着骂道:“我的好儿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半个月,娘以为你在这刻苦攻读呢,特意带了燕窝来给你补身子。谁知你……” 宽大的书案上散落的都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墨迹深浅不一,看来是这些天的杰作。 “我……”墨祁骁无言以对。 越王妃垂眸叹道:“你父王整日沉迷酒色,不思进取。你哥哥自小也被带坏了,唯有你是娘亲唯一的希望,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看看这都是什么,一个乡野女子,就迷得你昏了头,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越说越气,泪珠儿掉了下来。 朱祁铙默默地跪了下去:“母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越王妃用绢子拭了泪,平静一下情绪说道:“儿呀,到年你就十七岁了,正是报效朝廷的时候,你皇伯父励精图治,天下初定,正是用人之际。你父王和你兄长都不中用,你能答应母亲吗?好好读书,做个贤王,母亲才能在皇族中抬得起头来。” 墨祁骁郑重地点点头:“母亲放心,儿子肯定不会沉溺声色犬马,一定如母亲所愿,做个贤王。” 越王妃点点头:“那好,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都收了,好好读几个月的书,过了年就去京城见你皇祖母和皇伯父,依照祖制,该给你册封郡王了。你要想办法讨你皇伯父欢心,留在京中,受到重用。” 墨祁骁一愣,“进京?为什么要进京,母亲,儿子觉得在这里挺好的。”京城没有阿倩,他才不想去那里。 “糊涂啊,你在这翠屏山,难道要和你父亲、哥哥一样整日狎妓醉酒,促织斗鸡不成?”越王妃又来了气。 墨祁骁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冷声道:“儿子不会这样,但也不会去京城。\\\\\\\' “不去京城,如何能得皇上重用?你好好想想吧。”越王妃拂袖而去,母子俩不欢而散。 祁骁起身在椅子上坐了半晌,去京城还是留在翠屏山,根本就不重要。对于他来说,重要的是阿倩在身边。 自从去年端午见她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姑娘了。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初次动情的少年,世间万物、荣华富贵都是浮云,都比不上他心爱的姑娘。 她的身影印在心上,渗入骨血,形成一块琥珀。 窗外飘起了几丝细雨,他覆手立于窗前,看廊上的一双燕子在雨中还巢。脸上几分落寞、几分惆怅,是无法言说的少年愁。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他收回思绪,唤薛六进来。 “二少爷恕罪,刚才王妃不让小人通报。”薛六一直想进来请罪,看他家公子神游太虚的样子又不敢打扰。 “无妨,你现在去一趟冉家,看子霖兄回来了没有。若是没回,就围着冉家转转,看哪里方便晚上进去。”祁骁脸上已经没了平时玩世不恭的表情,平静中带了几分严肃。 薛六不敢多言,领命去了。不多时,回来报讯说,冉子霖回家了,刚进门不久。 祁骁大喜,飞马而去。 门房老钟说,大少爷在后院跟老太爷说话呢,一会儿就来,让他在书房略等。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踪影,正起身焦急的朝窗外张望,却见阿倩提着一壶茶进门。 “阿倩。”他紧走两步,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骁哥哥。”阿倩轻快地叫了他一声,给他倒茶:“大哥跟祖父说话呢,让我来给你倒茶。” 他微微一笑,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阿倩,给你送来的香烤山鸡干和蜜汁荔浦好吃吗?” “好吃,谢谢你。”阿倩报以一笑,瞬间暖晕了少年的心神。 “骁哥哥,你先坐会儿,我回去了。”阿倩转身要走。 “哎……大哥他们在谈什么呀?怎么这么久?”他不想让她这么快走。 “我也不清楚,恍惚听见好像是要送我和兮儿进京。”阿倩低声说。 祁骁愣了:“进京?为什么要进京?去那干嘛?” 阿倩红了脸,低下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她转身就走,不再跟他说话。祁骁因为看她脸红而热起的心迅速冷了下去,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二弟,让你久等了。怎么下着雨就过来了?”冉子霖大步进屋。 “大哥,你与祖父谈什么,这么久啊?” “已是七月底了,秋闱即将开始,祖父嘱咐了我一些事情,让我近几日就动身去应天府参加乡试。你也要参加科考吧,不如我们一起去。” 祁骁并不关心什么乡试、会试,他想要做官,只需到皇上跟前磕个头就行了。 “大哥,送阿倩去京城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打算打哑谜了。 “你怎么知道的?”冉子霖愣了。 “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先说究竟有没有这回事?”朱祁铙已经没有耐心了。 “有,打算后天出发,走水路,沿京杭大运河进京。”冉子霖坦率说道。 “为什么突然要进京?” “阿倩到年就十五岁了,送她进京完婚。”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像一个晴天霹雳,烧焦了少年心上那一片青青草原。 “阿倩什么时候定的亲,我怎么没听说?”他讷讷地问。 冉子霖苦笑:“小时候得娃娃亲,指腹为婚的,说来惭愧,本来被指腹的人是我。我家与宋家交好,当时两家说好若是一男一女就定下婚约,我与宋逸同年出生,但都是男娃,也就作罢了。后来阿倩出生,白伯母与我母亲是手帕交,经常带宋逸来我家玩,就戏言将来让阿倩给宋逸做媳妇。其实……也没过三媒六聘,不知宋家……” 墨祁骁心中暗骂,这是什么歪理,指腹为婚的生了两个男娃,凭什么后来有了妹妹就活该嫁给对方。 他腾地站了起来:“我要见尊祖父。” 冉子霖愣了愣,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他再次重申,要见冉老爷子。 没办法,只能带他来到后院上房,冉紫倩正在屋里给祖母捏腿,见他进来愣了一下。他虽常来冉家,却只来过一次后院。 “阿倩,我有事跟尊祖父说,你先回房去吧。”祁骁柔声对阿倩说。 阿倩很少见他这种严肃认真的表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看祖父祖母,哦了一声回自己的东厢房去了。 祁骁撩衣摆单膝跪地:“我倾心阿倩已久,欲求取为妻,请老人家成全。” 椅子上坐着的冉老爷子赶忙站起,扶他起来:“祁公子快请起,此事坐下慢慢说。” 少年不肯起来,对冉子霖道:“大哥,对不住。我与你端午相识时,用的并非真名,我不姓祁,姓墨,我的名字是墨祁骁。已故的仁宗皇帝嫡孙,当今圣上是我嫡亲的伯父,我父王是越王,我大哥是世子墨祁骄。当初隐瞒家室,是不想平添是非,如今我真心求取阿倩,自当报上家门,请你们不要见怪。” 冉老爷子瞠目结舌,冉子霖满脸错愕,愣了一瞬,老爷子跪倒地上:“拜见小王爷。” 双方拉扯推辞自谦了一番,终究是全部起身落座。 冉老爷子叹息道:“想不到阿倩还有这样大的造化,能得小王爷青眼,只是怕她没这个福分了。她自小与宋家大少年定了娃娃亲,后日便送她进京完婚。“ 墨祁骁并不气馁:“听说并没有三媒六聘,不能算数的。“ 冉老爷子又叹了口气:“是啊,没有正式定亲,只是口头上说说。但是我们冉家是重诚守诺之人,一言九鼎,怎可随意改变。我们家虽是败落了,却也不能为了攀高枝,弃了宋家。多谢小王爷抬爱,此事恐怕不妥。” 墨祁骁低下头去,皱着眉思索良策。 冉子霖担忧地说道:“祖父,咱们家已经八年没有和京中联系了,如今宋逸是否已经娶妻都不知道。就算他没娶妻,冉家败落至此,人家会不会退婚都不一定呢。” 墨祁骁一下子兴奋地抬起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对呀,也许宋家悔婚呢。” 老爷子无奈的摇摇头:“若是宋家真的退婚,那就让你姨母再给阿倩寻个好人家吧。” 墨祁骁突然笑了:“那,若是宋家悔婚,老人家是否准许阿倩嫁给我了?” 老爷子也苦笑:“小王爷,您就莫跟咱们小户人家开玩笑了。您的婚事得太后、皇上做主,娶得必定是公侯贵女,难不成您是想让阿倩做妾?” 墨祁骁急的指天发誓:“我娶阿倩必做正妻,终生呵护,若有半点让她做妾之心就天打雷劈。” 老爷子看了一眼老太太,沉声说道:“我们不求皇家富贵,只求孩子能得个知心人白头偕老。若小王爷真心待阿倩,堂堂正正地娶她进门,我们自然欢喜。” 墨祁骁灿然一笑,行礼道:“谢老人家成全。” 老太太补充道:“只是,若宋家乐意履行婚约,阿倩还是与小王爷无缘了。” 祁骁想了想,爽快的答了一声好。 管他什么婚约,宋家不退,他也得想办法让他退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岂能便宜了别人。 祁骁这才开始打听进京的事,冉子霖说了偶遇徐永寒之事,他在自己家里养伤半个月,好的差不多了。赵老将军按照密信内容已经引得内奸自己暴露了身份,斩杀干净。回信让徐永寒回京养伤,老太君已经写了三封信催他回家了。 跟着冉子霖回来的四名徐家护卫已经去渡口买船,打点行装了。他伤口刚刚愈合,不适合骑马奔波,只能走水路,沿京杭大运河进京。 本来打算等秋闱之后,由冉子霖护送两个妹妹进京,但是又怕两个娇弱的姑娘影响行程,耽误会试。刚好跟着徐家老七进京,先去阿倩姨母家落脚,也让她姨父提前打点一下冉子霖进京赶考的事。 祁骁听说是徐老七护送两个姑娘进京,顿时就窜了一团火,嘱咐冉家人不要把今晚的话告诉阿倩,免得她尴尬。又让冉子霖告诉徐永寒他也要随船进京,就一阵风似的回去了。 越王是当今皇上的嫡亲三弟,张太后之子,从小耽于玩乐,不务正业。给了他封地也不肯就藩之国,躲在这风景如画的翠屏山纵情享乐。被他影响的世子也是十来岁就沉溺温柔乡,亏了身子,体弱多病。 所以越王妃对次子严加管教,希望他能争点气。 祁骁回家的时候,越王正在院子里和一群歌妓玩促织,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喝一壶酒。有的人已经衣不蔽体了,他透过垂花门看了一眼撅着肥大身子跪趴在地上的父亲,暗暗攥了攥拳。每次皇家聚会,他的父亲都是笑柄,后来越王索性不去京城,就在这里玩的挺好。 “母亲,我想通了,明天就去京城。”祁骁郑重地跪在越王妃面前。 越王妃大喜,忙把儿子扶起来:“好儿子,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也不必明天就去,过了年再走吧。” “母亲,徐家七表哥在这一带抗倭,明天他乘船回京,我已经与他说好搭船同行。孩儿想一来有人作伴,二来也能跟七哥学点东西,当年皇伯父不也常跟着太祖父去征战蒙古么,儿子也想做个有用之人。” 定国公的姑母是天顺皇帝的徐皇后,所以墨祁骁和徐永寒也算是表兄弟。 越王妃点头:“你与老七同行,母亲很是放心。只是明天就走,未免太仓促了。” 祁骁笑道:“母亲放心,儿子在京中安顿好了,就回来看您。” 越王妃温柔地拍拍儿子肩膀,看着他英气俊朗的面容,欣慰的笑了。 ☆、除内奸暗流涌大事 半夜三更,屋里昏暗,李三眼眸晶亮闪着幽幽的光,可以压低这嗓音说道:“别出声,听我说,咱们府里有内奸,正在算计咱们,得一起演戏把他找出来。” 晴雯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放开紧紧捂住自己嘴的大手,她明白。 “我也想到有人故意制造出乱子,目的是祸害你,所以这几天不管你怎么发脾气我都忍了,就是怕对你不利。”晴雯小声道。 李三捧着她的脸,在黑暗中瞄准了唇的位置狠狠亲了一口。“你就是太懂事了,让我这独角戏都没法唱下去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这几天乱发脾气就是演戏给别人看的。 李三挪挪身子,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把人抱在怀里:“咱们将计就计,才能知道对方的意图是什么。” 晴雯没想到他比自己看到更透:“那你不在意贾宝玉的事?” 李三摸摸妻子温热的脸颊,闷声叹了口气:“一点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不过我相信你心里只有我。这件事疑点太多,可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以后应该还会发生其他事,若是我被人栽赃了,你也要相信我。” 是啊,他那么在乎她,怎么可能不在乎跟她有牵连的其他男人,他能如此信任她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晴雯很感动,在他的唇角印下一吻:“我也相信你。” 他当然不满足于这唇角的碰触,抱紧了怀里的人不给她闪避的机会,深深地吻了回去,带着薄惩的味道,用力吸吮着柔软的唇瓣,品尝她独有的甜蜜。二人倾心相爱,却要经历这么多波折,吻着吻着就都把不愉快的人和事忘到了一边,只剩这一年的相思苦盼,担惊受怕。 本来是打算先谋划好正事,再做这些娱乐身心的小项目。可是怎奈身体的反应速度超过大脑,好吧,就先喂饱了身子,再研究其他事情吧。 当空气中弥漫着男人独有的味道,两个人都已经热汗淋漓,喘息起伏。一边研究计划,一边说着意犹未尽的情话。 第二天,三婶带着李志源来求娶姜楠,这是已经议好的事了,晴雯见他又来了一次,就打趣他是不是想马上把人娶走。源哥儿嘻嘻笑着说:“三嫂问问我母亲,是不是她着急抱孙子?可没我的事呀。” 三婶没有拆穿儿子,只笑着承认了。既是着急就早点成亲也好。定了下个月初二,晴雯就很少给姜楠派活儿了。只让她安心在自己的屋子里绣嫁衣。 李三的外祖母病了,舅舅赶了车来接孙姨娘回娘家陪着年事已高的老母亲。 母亲不在家,李三更加有恃无恐,要么晚归,甚至不归,就算回来早了,到了晴雯房中也是冷语讽刺几句,看一眼女儿就回书房去睡。若晴雯沉默还好,若是辩解几句,就会引来他摔东西、砸桌子,乱发脾气。晴雯终于也忍无可忍,与他大吵了一架。 第二天晚上,李三喝得酩酊大醉,被李志源和李志濛扶着回来。 圆圆见晴雯通发欲睡,自己也该出去了,就低声道:“三爷刚刚回府,喝得大醉,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晴雯冷哼了一声,道:“活该,怎么不喝死他,小心眼儿的男人,我为他受了这些罪,他一点都不心疼,如今还要我心疼他吗。” 圆圆无奈的叹了口气:“夫人,原本您和侯爷也十分恩爱的,如今……侯爷是在气头上,过几天就好了,您还是去关心他一下吧,至少送碗醒酒汤过去。若是这样僵持下去,只怕越来越无法收场了。” “要送你就去送,我是万万不管他的了。”晴雯躺下,让圆圆出去。 因为晴雯不习惯有人近身伺候,两个大丫鬟一直是在院子里的厢房中住,并不在她的外间。 圆圆讪讪的回了她和姜楠的房间,看着烛光下还在绣嫁衣,一脸幸福模样的新嫁娘,气就不打一处来。 劈手抢过她的嫁衣:“你就只管自己,也不想想主子,都闹别扭这么多天了,这可到什么时候才能好。” 姜楠抬头,无奈的看着她:“我也希望他们和好如初,可是,咱们也没有办法呀。” 圆圆灵机一动,问道:“今日爷喝醉了,我们可以给他送醒酒汤过去,就说是夫人送的,以后也暗中帮他们做点事,帮助他们早点和好如初吧。” 姜楠点点头,觉得此法可行。就下床和圆圆一起去做醒酒汤,本来两人打算送去书房的,可是刚出厨房,圆圆突然肚子疼,跑去茅厕了,姜楠只得一个人去了书房。 圆圆在茅厕蹲了一刻钟出来,去书房寻找姜楠,却见书房的烛光已经熄灭。猜想她可能回去了,就要走开,却听到屋里传出压抑的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木床摇曳的吱呀声,女人求饶的低泣,身体碰撞的羞人声音。 她凝神细听,确定声音不是假的,是真真实实的在做着什么事。这才捂着心口,快步走了。 次日一早,还不见姜楠回房,圆圆也不敢多说什么。却在给晴雯梳头时,被她看出了端倪。 “圆圆,你有事瞒着我?”晴雯看她的脸色、眼神就知道有问题。 圆圆支支吾吾的说了事情经过,晴雯已气的柳眉倒竖,怒喝了一声去书房,就急匆匆走了。 书房的门只是虚掩着,并未从里面拴上,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床边。空气中弥漫的男人特有的味道,床上凌乱的痕迹,刚刚醒来的女人娇羞模样,都足以说明一切不是假的,虽说没有男人在床上。 姜楠眸中闪着欢快的笑意,看了一眼晴雯就羞涩地低头唤了一声夫人。 晴雯看一眼姜楠,又看一眼圆圆,就更加肯定自己身边这两个大丫头,究竟哪个是暗鬼了,坐到椅子上,对圆圆道:“你还不招供吗?” 作者有话要说:《巧笑倩兮》第7章 命人去请来了越王与世子,说明情况。 越王斜披着外袍,露出胸前一团肥肉,已经喝得醉眼朦胧,被两个侍卫扶着斜倚在了榻上。世子脸色苍白,瘦弱不堪,一看就是虚耗过多,精元不足。 越王听完,眯着一双醉眼,冷笑道:“傻儿子,你在家里吃好喝好,干嘛跑去京城受罪?你懂什么叫皇家吗?皇家就是血流成河换来的江山,你亲人的头颅滚到脚边,你还要一脚踢开。你皇祖父只做了八个月的皇帝就……儿呀,听爹的话,莫去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的事,好生在家玩乐吧。” 他不喜欢儿子叫他父王,只让他们像寻常百姓一样叫爹娘。 世子昏昏然闭上了眼,这事他管不了,也懒得管,爱去就去,不去拉倒。 越王妃看看他们父子俩的态度,气的柳眉斜挑:“你们不争气也就罢了,还不让骁儿争口气吗?” 越王不屑地一笑:“你让他去皇上身边,不就是希望他能为你们吴家美言几句,让你娘家东山再起吗。“ 越王妃被戳中了痛处,满脸通红,落泪不语。 祁骁走到母亲身边,微笑道:“母亲放心吧,我只有一个舅舅,帮扶他也是应该的。孩儿此去,必当好好为国效力,在皇伯父面前举荐贤人。” 越王妃欣慰点头,有儿如此,也知足了。 徐永寒一大早到冉老爷子房里告辞的时候,两个孙女正跪在地上听祖父母训导。 “你们到了京中,就去阿倩姨母家,你姨父卫博是个高风亮节的人。万事由他们夫妻二人做主,阿倩要与宋逸履行婚约,若是宋家……退婚,就让你姨母挑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吧。切不可贪图富贵,轻许于人。紫兮没有定亲,也让卫夫人帮你相看相看,女大不中留。唉!” 老太太慈祥却又严厉地补充道:“自古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咱们家虽然家道中落,但是气节不可丢。你们若是给别人做了妾室,就不要在进冉家的门。” 两个姑娘红着脸低头听了,拜别祖父母,承诺必当自爱,绝不给冉家丢脸。 这是徐永寒第一次见冉紫倩,从侧面一扫已知容貌不凡。冉家这两个姑娘论容貌、性情、家教应该都算不错的,家世固然是不太好,但是京中权贵也未必都在乎家世,还是有机会找户好人家的。 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听这些不太合适,转身想要出去,却被老爷子叫住:“恩公,我家这两个女娃娃就交给您了,还望一路上多多关照。兮儿照顾您这半个月,此事还望恩公回京之后不要提起,免得徒生是非。我们家是断不敢有非分之想的,恩公也不必在意些什么,只当没有这回事就行了。” 老爷子说的诚恳,徐永寒听着却不是滋味,怎么觉得好像自己应该负点责任似的?这些天两个人的接触确实于礼不合,她给他换药、给他洗头,不该看的也看了,不该接触的也接触了,虽说只是她的手碰了他的皮肤,但是有个老夫子说过什么授受不亲之类的。他不在乎那些迂腐的繁文缛节,但是姑娘们最在乎啊。 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穿的这件宝蓝色长衫,正是冉紫兮一针一线缝好的。其实他觉得这个姑娘除了婆婆妈妈、哭哭啼啼、小心眼儿、惹人烦之外,其他方面也还凑合。要不勉强要了?是不是应该给人家老人一个承诺? 他低着头胡思乱想的时候,冉家两个姑娘已经戴好帷帽,拎上包袱,走到门口了。 冉老爷子最后又嘱咐了一句:“当年诬告咱们冉家的人还没有找到,不求你们找到真凶,报仇雪恨。祖父只希望你们万事小心,切莫再被坏人害了。” 两个姑娘哭着应了,这八年来不曾离开祖父母,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在见面,自然是痛哭不止。 送至大门口,见远处飞来几匹快马,冉子霖说道:“徐将军,有一事忘了说了,今日有人想搭船一起去京城,人你应该是认识的,他来了。” 话音刚落,几匹马已经在门口停住,为首一人翻身下马。上前抱拳道:“七哥。” 晨光下的少年俊逸非凡,身上穿着月牙白的锦缎长衫,头上束着八宝镂空银冠,一双含着温柔笑意的桃花眼,面如冠玉,身形挺拔。 “祁骁?”徐永寒一愣。 “七哥,我与你一同进京。”墨祁骁一笑,走向阿倩:“阿倩,我护送你进京可好?” 阿倩惊喜道:“骁哥哥也要进京?”她今天第一次见这位徐将军,他长得高大魁梧,像个黑铁塔似的,还冷着脸,阿倩很怕他。如果脾气好的骁哥哥也去,那就最好不过了。 祁骁很满意她惊喜的语气,笑道:“大哥要参加秋闱,不能护送你们,我刚好也要进京,一路同行吧,大哥不在我就是你大哥。” “嗯。”阿倩小声应了一声,抿嘴儿笑了。终于不用担心面对那个黑铁塔了。 徐永寒脸上的冷意增了三层,斜睨了一眼冉老爷子,正瞥见他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顿时心里暗骂一声:老匹夫,好个厉害的圈套。 渡口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冉家姐妹下了马车就跟着墨祁骁往前走,徐永寒在后面跟着。有徐家的护卫过来带路,下了石阶,来到一艘大船旁。墨祁骁先跳上船,伸手向阿倩道:“阿倩,我扶你上来吧。” 阿倩看着晃晃悠悠的搭板,确实不怎么安心,就用手攥住袖口,让他隔着衣服握住了手腕,小心翼翼的上船。 祁骁等她站稳,就看了一眼后面的冉紫兮,“阿倩,我扶着你,你拉二姑娘上来吧。” 阿倩答了一声好,伸手去拉紫兮。两只凝白如玉的小手握在了一起,紫兮也跟着上了船。 徐永寒冷眼瞧着,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自小跟徐老七一起长大的家仆徐冲从船舱里出来,一看墨祁骁先是一愣,随即拜倒:“小人拜见小王爷。” 能不能让本王过几天消停日子? 墨祁骁气哼哼地瞪他一眼,冷声道:“起来吧。” 冉家姐妹却同时扭过头来看他,阿倩马上挣脱了被他攥着的手腕:“你……” 反正早晚她们也要知道,墨祁骁笑笑,温和说道:“其实我姓墨,我父王是越王。不过,阿倩你不用怕我,我还是你骁哥哥。” 怎么可能不怕? 公侯大臣见了皇族都要下跪行礼,何况是她们。两个姑娘赶忙行礼,被墨祁骁拦住:“阿倩,二姑娘,这样就生分了,不必如此啊。” 事实证明已经生分了,阿倩不敢再跟他说话,拉着妹妹进了船舱,就再也不肯出来。这艘船共有四个仓,两个姑娘被安排在船头的甲仓,挨着他们的是徐老七和墨祁骁,然后是八名侍卫挤在一起,最后一个小仓是做饭的厨房。 雇了两名船工在船尾划船,他们就这样出发了。 “阿倩,这里风景好美的,你出来看看吧。”祁骁蹲在甲仓窗外柔声哄着。 “我……小王爷自己看吧,我晕船,不敢出去。” 徐老七在船头甲板上坐着,斜倚着栏杆看岸边的风景,顺便也看看他的笑话。祁骁叹口气,又继续哄道:“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你总是闷在船舱里怎么行?会闷坏的。外面秋高气爽,出来晒晒太阳吧。” 阿倩道:“我和妹妹下棋呢,不闷。” 祁骁气的拍拍额头,你不闷我闷呀。 “阿倩你想吃什么,一会儿到了下一个小镇,我就下船去买好吃的,船工做的饭太难吃了。” “不用了,不敢劳小王爷费心。” “阿倩,我说过多少次了,你还是叫我骁哥哥不好么,你再叫小王爷,我可跟你急了。”他话语里有了几分恼意。 ……沉默 “阿倩,你到底想吃什么?” ……沉默 墨祁骁颓败的坐在了船舷上,心爱的小伙伴儿还能不能开心的玩耍了? ☆、为夫婿袭人跪求情 这间卧室是书房的里间,晴雯让姜楠穿好衣服,带着两个丫头到外间坐下。 圆圆皱着眉委曲道:“明明是她上了爷的床,怎么夫人反倒问我呢,我一心一意的伺候侯爷和夫人,从不曾逾矩。” 晴雯冷笑:“你进门看到侯爷不在,不着急吗?” 圆圆刚刚确实慌乱了一瞬,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只要撇清自己跟这件事没关系就行了,其他事情的成败就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 “三嫂,多谢三嫂成全。”门口进来一人,对着晴雯深施一礼。姜楠红了脸,羞涩一笑,满目柔光的看着李志源。 圆圆一愣,转瞬就明白了,自己的行动早就败露了。难怪姜楠上了李三的床,晴雯却不恼恨,原来床上睡着的人并不是李三,而是李志源。他们婚期已近,如今无非是早几天圆房罢了。 “你还不招吗?若现在招了,还能饶你不死,以后,可就不好说了。”晴雯冷冷的看向圆圆。 圆圆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低头略一思量,就知道自己该倒向哪头了。李三昨晚看似大醉,却安排了李志源在房中,今天早晨本该纠缠于府中琐事,却不见人影,可见忠顺王的如意算盘已经破碎了。 “回夫人,我对不起您和侯爷的信任,其实我是忠顺王派进西平王府的密探,后来成了夫人的陪嫁丫鬟,又因侯爷是太子殿下青睐的新贵,就负责在这里打探情报。昨晚我接到的密令是下毒,毒死侯爷。可是,我不愿意那么做,夫人对我好,我不能谋害侯爷性命。”圆圆越说越激动,竟然留下热泪。 晴雯冷冷的看着她,无动于衷。“那在护送忠勇王灵柩回蜀中时,你为何推我下山岗,让我中箭,险些身亡?” 圆圆身子一抖,没想到从那时自己就被怀疑了:“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是招福。招福不想让世子死,她想做姨娘,不过也白费心机了,听说前几天她死于疟疾了。” 她抬起双眸坦荡的看向晴雯,事实如此,愿打愿罚都认了。 “圆圆,你可知,多亏你送出去的那封假信,才能让忠顺王的党羽被一网打尽。你的主子从今天起就垮台了。” 圆圆眼中失去了光彩,木讷道:“他是成是败与我也没有多大关系,我的父母被他们控制,我不得不从而已。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难逃一死,贾宝玉的事确实是我捣的鬼,姜楠的事也是我下的药,因为我不想下毒害死你们,我只想让府里乱了,越乱越好,让侯爷不能参与到行动中,我的任务也算可以交差了。” 晴雯垂眸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不忍心对这个朝夕相处了两年的大丫鬟痛下杀手,只得命人先绑了,等李三回来处置。 近来风起云涌,正是因为忠顺王一手遮天,竟然想扳掉太子,拥立六皇子为太子。并没有明着大动干戈,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晴雯夫妻两个自从那天晚上商量了计划,就等着有人自投罗网。果然,太子给李三的书信被人动过了,一条假消息传了出去,与此同时,其他几个府里的密探也得到了类似的消息,忠顺王信了。 晴雯不清楚那些男人们做了什么,也懒得知道。只知道家里得了好些赏赐,很多官太太们都来找借口套近乎。李三没有杀圆圆,而是把她送到庄子上,严加看管,许是以后还有事吧。 姜楠如期嫁给了李志源,离开忠勇王府。晴雯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一下子都走了,索性让兵儿媳妇做了身边的管事,喜得她差点掉了泪。 冷风一日比一日紧,这天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孙姨娘身子不好,就染了些风寒,晴雯每日过去照顾她喝药。 这天刚从后院回房,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里面的吵闹声。 “你不能进,不能进,我家夫人不会见你的,你快走吧。”兵儿媳妇推搡着一个年轻妇人。 “我求你,求你让我见见夫人吧,我求你了。”妇人声泪俱下,好不容易硬闯到这里,当然不肯放弃。 “你也别求我,我受不起,你开走吧,快走啊,快把这人轰出去。”兵儿媳妇招呼旁边的丫鬟婆子过来,铁了心不让她见夫人。 那妇人也铁了心不肯走,双腿一曲跪倒地上:“求你们让我见见夫人吧,把我相公的冤屈说一说,若夫人不肯帮忙,我马上就走。” 晴雯在侧门处站着,听到这里就开口了:“兵儿媳妇,她有什么冤屈,为何不让她说?你怎能做主赶人呢?” 兵儿媳妇一愣:“夫人,您回来了?她……她会给咱们府里添乱的,快让她走吧。” 那妇人已经发现了晴雯,看打扮就知道了这位是侯夫人,跪爬了几步到了近前,抬头正要说话,却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晴雯?你是晴雯?真的是……”她吃惊的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盯着晴雯的脸愣了一会儿,才转过头颓败而不敢置信地对兵儿媳妇道:“四儿,难怪你不让我见夫人,原来是晴雯。” 晴雯疑惑的目光看了过去,兵儿媳妇赶忙说道:“袭人为了蒋玉菡的事,自己闯进来找夫人求情的,我发现了就赶紧推她出去,还没来得及向夫人禀报。因为夫人容貌和一个故人相似,我就怕她认错……” 原来这就是袭人,之前为宝玉你使尽手段,现在为另一个男人下跪求情,你还真是有情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巧笑倩兮》第8章,9月1日开坑发新章,每天一更或二更,新坑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537233,求预收O(∩_∩)O~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风平浪静,祁骁拿出钓竿准备钓鱼,就在甲仓外唤阿倩。“倩妹妹,我要钓鱼啦,你也来吧。“ “我不去了,铙哥哥你自己钓吧。”他坚决不准她叫小王爷,阿倩也只得依了。 “可是我的手还没好,没办法穿鱼食。” “可是……”紫倩犹豫的看向紫兮。 紫兮一笑,鼓励道:“姐姐你去吧,整日在舱室确实挺闷得。”她觉得这个男人挺好的,他真心喜欢姐姐,如果能嫁给他,说不定他们的父母就可以从苍狼山回来了。 阿倩本是活泼性子,又和祁骁相识已久,也就不太见外了,戴上帷帽,出了船舱。 祁骁欣喜的扶她坐在船板上,让她帮忙在鱼钩上穿上鱼食。 “阿倩,我把侍卫们都赶进船舱了,你就把帷帽摘了吧,跟大哥还有什么客气的。” 阿倩想了想,就真的摘了帷帽,放回舱里,和他并肩坐在船板上。 “哇!原来这里风景这么美啊。”虽然她们在船舱里也能看到模模糊糊的风景,可是远没有这样畅快。 两岸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一片苍翠欲滴、一片红叶似霞、还有的黄绿交接,映着碧水蓝天,白云朵朵,真是人在画中游。 祁骁看着她娇俏的笑脸,满足的笑了:“我叫你出来没错吧。” “嗯,兮儿,外面好美,你要不要出来看看?”她回头叫妹妹。 徐老七透过门帘看着两个人,如果不论家世,其实也挺般配的。冉家大姑娘爱笑,不像二姑娘爱哭,烦人。她笑起来很美,难怪墨祁骁放不下。 紫兮也想出去看看,可是……“我不去了。” 阿倩没有强求,兮儿一向喜欢自己静静的坐着。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聊起了天,祁骁很聪明,先从大哥秋闱说起,阿倩自然惦记,于是他就安慰她大哥肯定能中举。又说自己会代替大哥好好照顾她,让阿倩别总是躲着。 阿倩也觉得这些天有点辜负他的好意,就放开了,和他聊天,问他京城的事情。 “阿倩,那个宋逸怎么样?”他偷眼瞧着她,不放过一丝表情。 “他?小时候见过,我也不记得什么样子了。”阿倩低下头,说到未婚夫,她不好意思了。 祁骁干笑了两声道:“大哥没来,我得给妹妹把好关,不能让坏人把妹妹坑了。” 阿倩看他真有兄长风范,就没说什么,只是有点别扭,就起身道:“我回去了。” “别,哎!有鱼。”鱼竿突然抖动起来,肯定是有大鱼咬钩了,他用力抬杆甩线,一条大鱼被甩到船头,扑棱扑棱直蹦。 “阿倩,快摁住它。” “哦。”阿倩慌乱中不知该怎么抓,伸了两次手都没抓住,鱼鳞太滑了。 “我来。”祁骁扔了鱼竿,上前攥住大鱼,“快,捏住它的尾巴,不然会跑掉的。” 阿倩听话的伸出两只手去死死捏住乱动的鱼尾巴,他用脚踩住鱼线,双手用力一拽,就把鱼从勾上弄了下来。 “你捏着别放手啊,我们把它拿到厨房去。” 阿倩的胳膊和他交叉着,随着他一起起身,小心地把鱼运到厨房所在的丁舱。 八名侍卫一直在舱里侧耳倾听着他们聊天,偷学小王爷的泡妞绝技,此刻见他们顺着船舷过来了,都悄悄挤到窗边,一睹芳容。 这一下船身就倾斜了,祁骁不得不站在外侧挡住阿倩,防止她落水。阿倩也觉得脚下有点滑,站不稳似的。 祁骁小心地挨着阿倩,慢慢往前走,路过丙仓的时候,用鞋尖轻轻踢了一脚窗户。被发现秘密的侍卫们赶忙四下散开,这下船身又是一阵摇晃。 墨祁骁赶忙把鱼准确地扔进丁舱,单手揽住阿倩纤腰:“没事吧,过来。” “还好。”阿倩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 “傻丫头,我是大哥,你害羞什么,你就把我想成冉子霖就行了。”他伸出弯曲的食指弹了弹她额头,因为他看到过冉子霖这样逗她。 想起大哥,阿倩就放松了。目光回到了鱼上:“这条鱼好大呀,怎么吃呢?” “船家做的红烧鱼都吃了好几天了,确实不怎么好吃,白浪费了这么新鲜的鱼。阿倩,你做一次吧,我想尝尝你做的菜。” 阿倩顽皮的笑笑:“我做菜不如兮儿做得好,我想吃烤鱼了,让兮儿做烤鱼吧。我来做鱼子饼,兮儿擅长做菜,我擅长做面食。” “好。”只要能吃上阿倩做的东西,是什么都无所谓。 阿倩顺着船舷往甲仓走,“兮儿,骁哥哥钓了一条大鱼,你来做椒盐烤鱼吧,我好想吃啊。” 紫兮道:“烤鱼倒是可以,椒盐的不行啊。” 徐老七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那天她说过的话。 自从发现他手上臂上起的一片小红疙瘩之后,她就不懈的努力研究,终于在两日后双眸亮晶晶地来跟他说,他是因为吃了椒盐鸡的缘故。说他对什么椒有反应,以后都不能吃这种东西烹调的食物,尤其是椒盐类的不能吃。 他当时并不在意,可是她却很有成就感,兴奋地跟他保证以后再不让他痒了。果然后来的那些天,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紫兮不肯做椒盐烤鱼,确实是因为他不能吃花椒。不是刻意讨好他,而是看着他挠破皮的红肿样子实在难受,换成是别人,她也会这么做的。 最终她根据现有的调料组合,做了一道别具风味的特色烤鱼。快熟的时候,飘出去的香味已经馋的大伙儿受不住了。 在祁骁花言巧语的百般劝说下,冉家姐妹俩最终同意跟他们兄弟俩在船头一起吃晚饭,而且没戴帷帽。 那一晚吃的很高兴,两个男人喝了不少酒,两个姑娘不肯喝。从这次开始,祁骁和阿倩之间不再那么客气而疏离了。 过了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晚上,紫兮做了很多好吃的,他们要庆祝中秋,紫兮想遥拜父母。 两岸是几个小镇缥缈的灯光,船缓缓地漂流在水上,船桅上挂着的红灯笼随清风摇曳,笼罩着两个美如仙子的姑娘。佳肴美女,好不快哉! 圆圆的月亮应景的从乌云后面走了出来,引发他们无限的遐思。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八年前的中秋之夜,他们一家人围坐在桂花树下吃着团圆饭,父母还和二叔、二婶赛诗斗酒。爹爹用筷子尖儿沾了一滴酒喂进阿倩嘴里,辣的她跳了起来。 阿倩失神地望着月亮,猛然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这是她第一次喝酒,脸颊很快就绯红一片,神情也有些恍惚。 祁骁一怔,首先想到的就是与她青梅竹马的宋逸,哀怨地看她一眼,道:“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阿倩想谁了?” 紫兮的泪如断线珍珠一般砸在了凝白如玉的小手上,她当然知道姐姐想的是谁。 徐永寒低头吃饭,这一切仿佛与他无关。他以一名将军的身份分析着三十六计,下面该是哪一计了。 阿倩拍拍紫兮的手,柔声安慰道:“兮儿不要哭,大哥说过,我们都是父母的骨血所化,纵使相隔万里,只要我们每天都高高兴兴的,他们必定能感受得到,也才能安心。” 她倒满两杯酒,摇晃着站起身子,面朝北方,一步步向船头的围栏走去。 “爹,娘,女儿就要回到京城了,你们在哪里呀?你们什么时候回家?”阿倩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大哥哄人的话她不信,但是这些年她仍是自欺欺人的保持着一张笑脸。她知道,远在苍狼山的父母看不到,但是疼爱她的大哥能看到,这样无忧无虑的样子,大哥才能安心。 她知道大哥每天读书到深夜,一心要考进士,进三甲。天不亮就起床练武,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为的就是救回父母。她不能在大哥面前哭闹,不能给他增加压力了。 墨祁骁看她有了三分醉意,脚下不稳,情绪更是激动,忙起身追了上去:“阿倩回来,小心落水。” 冉紫倩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哪里能听到他的话,耳畔想着的、脑海中浮现的都是爹娘的音容笑貌,儿时一家欢欣的场面。 “爹爹再也不给阿倩讲卧冰求鲤的故事了。女儿也想卧冰求鲤,可是不知该去哪里求啊。娘,阿倩已经八年没有吃到您做的桂花酥饼了,咱们冉家的丹桂和银桂不知还在不在?女儿敬你们和二叔、二婶一杯酒,愿月圆人团圆、阖家永平安!” 她左手举杯一饮而尽,右手把一杯酒撒入水中。 手中两个杯子,一个飘然入水,一个掉落在船板上滚到祁骁脚边,人已伏在栏杆上失声痛哭。 祁骁一直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护着她,此刻见她哭的摇摇欲坠,一颗心已然疼的碎了,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一把拉住她手腕,轻轻往怀里一带,抱住那颤抖的身子,让她倚在自己肩膀哭泣。 阿倩已经半醉迷离,又哭的快要晕了,压抑了这么多年,都在即将回京的这一刻爆发出来了。脑子里哪还能想到什么规矩礼法,就倚在他肩上痛快地大哭了一场。 祁骁左手环住纤腰,帮她撑着身子,右手轻抚着如瀑的长发,柔声安慰:“别哭了,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回来的。” 阿倩已经哭得嗓子哑了,身子不住的抖,眼前都是爹娘的影子,根本就没听到他说的那句话。 但是紫兮听到了,她抬起朦胧泪眼看了一眼那边,那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紧紧抱着姐姐颤抖的身子,满脸心疼。他是皇家子孙,他既这样疼爱姐姐,或许真的会救爹娘回来吧。 徐永寒终于吃不下去了,扔了筷子,冷眼瞧着。冉家老匹夫要得意了吧,他的大孙女成功的勾住了王孙真心。再斜睨一眼冉紫兮,她和姐姐不同,她爱哭,但是从没有放声大哭过,只会默默垂泪,或是满眼含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别人。 此刻,那双扰人心魄的眼睛正偷看那两个人,有几分哀愁几分羡慕。她又不敢多看,很快低下头去,目光游移间却扫到了自己身上。 徐永寒冷着脸瞪她一眼,在心里暗骂一声老匹夫,起身回仓去了。 紫兮感觉到有一道注视的目光,于是扫了一眼,可是却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屑和鄙夷。 这次她没有哭,她可以为父母亲人哭泣,却不愿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瞧不起自己的人哭泣。 祁骁抱起晕过去的阿倩,送她回甲仓,紫兮跟上去帮忙。 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看着那张哭花得小脸,祁骁忍不住心疼地抬手想为她擦泪。又想到紫兮在身后,便咬牙起身,不舍地离去。 紫兮用热毛巾给姐姐擦了手脸,脱了鞋袜,盖好被子,让她好好休息。可是她自己却一点都不想睡,从行李里面拿出那一卷发黄的画轴,又抽出最心爱的青玉竹笛,出仓去了船头。 ☆、泯恩仇晴雯如春风 该来的总归会来,自己既然因缘际会进了晴雯的身体,自然就躲不开这一段机缘吧。 “兵儿媳妇带她进来吧,其他人都退下。” 晴雯冷着脸坐到主位上,看着跟进来的袭人道:“你有什么冤屈要说的就赶紧吧,这里也不是衙门,不知你为何偏要与我来说。” 袭人深深的看一眼晴雯,认命的跪了下去:“夫人,我家夫君蒋玉菡本是忠顺王府的优伶这不假,可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这些年辛苦攒下些钱,置办了田地铺子只想过安稳的生活。前些日子,王爷招他去唱戏,他不想在与那些人有瓜葛,这才抱病没去。谁知铺子就被人砸了,连累的您府上的铺子也被砸。如今,侯爷回来了,不肯善罢甘休,已经把我家爷投入了大牢。夫人哪,我们愿意变卖田地赔偿贵府的损失,只求放我家爷出来吧。” 原来是为铺子的事,难怪她会找到这里来。 晴雯冷笑:“男主外、女主内,家宅之事我还能做得一星半点的主,这外面的事嘛,都是侯爷做主,我从不过问的。” 袭人连连在地上磕头:“求夫人开恩吧,大牢里不是人待得地方,时间久了必然没命。我家爷是个苦命的人,夫人要救救他吧。” 忠顺王已经失势,李志清是朝中新贵,他弄进大牢的人,肯定没人照拂,惨遭孽待。 里间安安醒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兵儿媳妇进去把孩子抱出来交到晴雯手上。袭人看一眼那个粉团似的孩子,眼中流露出满满的喜爱与羡慕,右手覆到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上:“不瞒夫人,我这肚子里也有了一个孩子,只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见到爹爹了。” 提到孩子,晴雯的心就软了。却也没有应她,只说:“你先回去吧,等侯爷回来我跟他说说,若是他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能得到这句话,袭人已经心满意足,磕头拜谢:“多谢夫人大恩大德,来世愿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兵儿媳妇不放心的恐吓了一句:“你莫说什么来世了,咱们家夫人仁德,你出去以后莫要因容貌相似就乱嚼舌根,侯爷要弄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袭人苦笑:“京中谁不知道智勇侯夫人是西平王府的郡主,我怎么会乱说呢。莫说不是晴雯,若真是晴雯我才高兴呢,也不必日夜愧疚。当年为了争宝玉,我做了错事,如今又得到了什么呢?宝玉失踪,我被迫嫁人,可见姻缘天定,并非使尽手段就能得到的。若能回到从前,我多么希望姐妹们还能高高兴兴的在一起。” 袭人泪流满面,晴雯摆摆手让她走了。 暖炉里的银碳暗了下去,兵儿媳妇麻利的挑起炉盖,夹炭火进去。晴雯逗着怀里白胖胖的安安,问道:“你恨袭人吗?” 兵儿媳妇一愣,似乎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答道:“不恨,刚被赶出来的时候恨过,丫头们之间的玩笑话也被传到了王夫人那里,自然是有人出卖,我恨那内奸。可是现在不恨了,我有了自己的丈夫、儿子,跟着夫人做管事,也有几分体面。这样的生活我很满意,袭人也算不上坏人,只是想得到宝玉罢了。她从小就被老太太赏了宝玉,早就认定自己是他的人。当然不乐意被别人抢走,就像现在,如果有人来抢我丈夫,我也会想办法整治那人的。她现在也得了教训,只不过想好好过日子罢了,唉!都不容易。” 正说着话,一个婆子进来禀报说刚才出去的那个媳妇因为雪天路滑,出府不久就摔了一跤,被送到附近的医馆,大人没事,可惜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晴雯暗暗叹息,是啊,都不容易。何苦为难她呢? 当初晴雯被她害死,如今她来求情失了孩子,也算一命抵一命了吧,何必再赶尽杀绝。 晚上李三回家时,晴雯跟他说了蒋玉菡妻子来求饶的事。李三点头:“想不到一个戏子,竟然有个这么勇敢的妻子,她若再来,你就应了她吧。” 没想到袭人小产只休息了三天,就来跪求晴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晴雯想起贾府中那些薄命的姑娘,人生不易,好好珍惜吧。 ********************* 阳春三月,满园桃花盛开的时候,胖嘟嘟的安安在祖母怀里摇着拨浪鼓看爹爹娘亲还有姑姑种甜瓜。 “安安,等甜瓜长大了,你就会跑了,自己挑大的吃。”李三今日休沐,乐于和家人一起,亲手种下从西北带回来的甜瓜籽。 他拿着一个小锄头刨坑,晴雯跟在后面撒上两粒种子,李澄拎着水桶舀上一瓢水。瓜子不多,一会儿工夫就种完了。 李三扶妻子坐在一边:“快歇会儿,有身孕也不知休息,不让你种还不肯,还怕不给你吃似的。” 晴雯抬头笑看丈夫:“自己亲手种的才好吃呢,我只是撒个种子,有什么累的,橙儿拎水才累呢。” 李澄浇完最后一个小坑,抬起红扑扑的俏脸,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娇憨笑道:“我给它们浇了水,它们才能心甘情愿的让我吃掉呀。” 一个身穿明黄色蟒袍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眯起凤眸看着柔美的姑娘。她的美与那些宫装美人不同,纤尘不染的笑意能让人忘了一切烦忧。 李澄第一次见这般龙章凤姿的男子,惊得手里的水瓢掉进了木桶,溅起四散的水花湿了他的袍角。 “你给本宫的蟒袍浇了水,是否该心甘情愿的让本宫吃掉呢?”男人戏谑的微笑直刺进她的眼底。 “拜见太子殿下。”李志清赶忙携家眷跪倒。 “免礼,这位姑娘是……” “禀殿下,舍妹年幼无知,心思单纯,恐怕不能……” “既爱之,必护之,卿可信?” 金秋八月,太子继位,诏李澄进宫,封良嫔。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结束了,自己不是很满意,第一次写同人,发现我不太适合写这种故事,局限性太强,还是天马行空的情节更适合自身文风。感谢亲们一路陪伴,新坑已开,每日双更中,欢迎捧场。 小说下载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